这一夜,回府的关亦笙听关月聆提到了京兆府的这件伤人案,提醒:“聆儿,你如今可是待嫁之身,可不许到外头随意乱跑了。”
“知道了,三哥!”关月聆点头,问“大理寺最近跟御史台合办的案子多么?”
“都是圣上发旨查办的案子。”关亦笙点着头,看到了四妹手上的请帖,“不过最近公务总算没那般繁忙了,想必如瑾也能抽出空来见你了。”
关月聆小脸一红:“三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关亦笙故意道,“莫非御史台里还有哪位令我家聆儿在意的郎君么?我要告诉如瑾去。”
“三哥,我不跟你说了!”关月聆恶狠狠地瞪了关亦笙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关亦笙看着自家四妹,笑了笑,而后脸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自己百般呵护的妹妹,终于到要嫁人的时候,心中虽然替她欢喜,但也多出了几分不舍。
很快,她就要成为人妇,成为他人的心尖宠。
虽说她未来的夫君,是自己信得过的郎君,但还是放心不下,就怕她将来受委屈的时候,自己这位做兄长的,再也没办法护着她了。
这般想着,关亦笙不由得叹了口气。
关月聆这一日出门到云草堂查账,贺信之请了关月聆到内堂。
如今云草堂的营生已经走上正轨,每月均有固定银两进账。
关月聆与贺信之对完上个月的开支,筹谋一番后,关月聆与海棠走出内堂。
“女郎,看来当初您买下这医馆,还真没错。”
“那当然。”关月聆回头看了一眼正与掌柜说着什么的贺信之。
说来,云草堂能在短短几个月内便稳定了客源,并获得病患的信赖,还都是主要依靠贺信之的医术,当初自己聘用他为云草堂的医师,果然是明智之举。
“怎地忽然多了这么多病患?”那贺信之步出内让,看着云草堂内忽然增多的病人,疑惑。
“您是不知道,贺医师,那前面巷口有马车横冲直撞,伤了不少人,最近的医馆便是云草堂,所以伤者都送我们这儿来了。”
关月聆看着络绎不绝送进来的伤者,便着那立在一旁的两位护卫过来帮忙搀抬病患,又着海棠去帮贺信之,自己则走出了云草堂,给那些病患腾出立足之地。
看云草堂里忙得不可开交,关月聆才想去找贺信之问问自己能做点什么,身后却忽而多了一个人,同时那人轻唤了一声:“关四娘?”
关月聆回头,看到是段阿漳,松了口气:“是你,段二郎君?你也受伤了?”
段阿漳看着关月聆,笑了笑,摇摇头:“听说,当初,关四娘你亦跟京兆府的李少尹到过我鄙府?”
关月聆想起了当初段阿漳对逝去兄长的偏执,不知怎地生出了一股警戒,才欲退开几步,那段阿漳却早扣住了她的后颈。
一股寒意生出,关月聆感受到后颈上传来的冰冷的痛感,视线落到了云草堂里,才刚想求救,那段阿漳早一步将她扯到了医院墙侧:“别作声,我并不想伤害你。”
“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关月聆质问。
段阿漳不吭声,手刀举起,又迅速落下,关月聆便在一阵眩晕后昏阙过去。
关月聆再度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一张红木椅上,浑身动弹不得。
她一下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自己,是被段阿漳绑了?这里是哪里?段阿漳为何要如此对自己?
他说……
关月聆打量着屋内陈设,见着屏风外露出一角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郎君,意识到这里该是谁的寝室。
段阿漳的么?
“醒了?”
外间忽然传来了段阿漳的声音,她掉过头,看着手握毛锥毫,似乎正在写着什么。
“段阿漳,你这是干什么?”关月聆不明白,自己该是跟段阿漳无冤无仇才是。
“你别担心,我的目标,并不是你。”段阿漳看着她,眸子里透着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我只是想利用你,引出你家少卿大人,只要少卿大人乖乖听话,我自是会放你回去的。”
“你……,找我三哥做什么?”
段阿漳并没有马上回复关月聆,而是越过了她,望向了那架子床上的郎君。
“做什么?”段阿漳喃喃,“自然,是为了替我家大哥寻一具最合适的躯体。”
关月聆看着段阿漳,余光瞥了一眼床帐内的那位郎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段阿浦不是已经死了么?
在李少尹勒令下,不是已经命段阿漳让他兄长入土为安了?
那此刻,在床榻上躺着的郎君,是谁?为何段阿漳唤他大哥?
莫非……
关月聆不敢想下去,挣了挣身子:“段阿漳,你大哥已经死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你就算是叫了我三哥过来,你大哥也不会活过来。”
“不对!”段阿漳厉声叫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关月聆:“当初,都怪你们多管闲事,不然,我大哥还好好的,何须今日我还得替大哥寻回身子呢?”
寻回身子?
关月聆战栗,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段阿漳便问:“听说,少卿大人对你很好?是吧?”
关月聆不敢作答。
“说话,回我。”段阿漳又厉声叫了起来。
关月聆连连点头。
段阿漳笑了起来:“很好,是位爱护妹妹的兄长,跟我大哥一般,都是极好的兄长。”
“我三哥,跟你大哥,都是极好的兄长,你,忍心,伤害他么?”关月聆大着胆子问。
“你懂什么?”段阿漳看着关月聆,鄙夷:“正是因为他也是极好的兄长,他的身子才有资格,属于我兄长。”
关月聆不明所以。
那段阿漳走到了屏风后面,掀开了床帐。
关月聆看到了堆得厚厚的冰块,冰块里面,那早已经辨认不出五官的头颅,以及四散的肢体,却唯独没有躯干。
“看,我已经替大哥找回了肢体,都是爱护后辈的兄长身上取回来的。”段阿漳深情地看着那具头颅:“大哥,我已经找到了最适合你的躯体了,很快,你会重新拥有健全的身体,便能活过来了。”
关月聆看着那些肢体,猛地想起来当初段阿浦遭受的酷刑。
那些,并不是段阿浦的肢体,是……
关月聆想起了不久前许小七找自己协助的那件伤人案。
那些案子,是段阿漳干的?
便为了,替他大哥找回躯体?
段阿漳轻轻放下了床帐,走过关月聆身边:“我得马上写信通知你三哥来接你,到那时,我大哥便能有身子了。”
“段阿漳,你……”关月聆看着段阿漳的背影,才想阻止他,却不料,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主意!”
关月聆听出来者何人后,一时恐慌起来:糟了!怎么会是他?
段阿漳看着不知何时悄然冒出的陌生人,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其中一人用剑抵在了喉咙,另一人却一扬衣袖,金刀大马地坐在了案前,拿起段阿漳写的笔墨看了看,点头:“给我重写一封,就写,欲想护住关四娘的性命,让关少卿寻玄夜来见。”
“玄夜?”段阿漳不明白眼前这两人是谁,更不明白玄夜是谁。
“你要想保住性命,便给我乖乖照写。”来人说着,将那封信放到了案前,起身,将那位置让与了段阿漳,“只要写了,玄夜自是会来的,我说得对吗?关四娘?”
关月聆看着来人慢慢走到了自己跟前,心里一揪:“霍五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霍哲在关月聆跟前缓缓蹲下,抬眸,盯着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玄夜,是一个组织,是为当今圣上排除异己的暗卫。
这事,在年初,他策动诸位世家对抗玄夜,却不知怎地,被圣上洞悉先机,而后猝不及防发难,将意图联合起来绞杀玄夜的世家纷纷以罪治狱,甚至演变成新帝登基后最大的政*变,引起京中动荡,原本世家把持的权势格局陡然毁之殆尽,就已经证实了。
玄夜,便是圣上的鹰犬。
可惜自己出师未捷,却失去了凭仗。
亦不知道那玄夜到底是何身份,竟然查到了霍家的罪证,偌大的霍府,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不过迟了一步罢了。
在洞悉玄夜为圣上所用后,不过仅仅迟了一步。
若是,自己动作更快一点,在圣上反击前,就除掉玄夜,那霍府,如今应该还是好好的,而自己,亦还是百年世家的霍五郎。
霍哲看着关月聆,缓缓道:“朝上之人均知,关亦笙深得圣宠,亦得圣上信赖,若是圣上要选人作为铲除异己的鹰犬,那关亦笙,当是玄夜的第一人选。”
有大理寺少卿官职的便利,亦能迅速搜捕世家的罪证,如此看来,霍家以及朝臣的罪证能如此快被暴露,关亦笙功不可没。
他当初便怀疑大理寺追捕玄夜多年未有结果,或许是因为关亦笙与玄夜同流合污,但关亦笙本身便是玄夜之一,现在看来,却是更合理的推测。
若他早早地怀疑上关亦笙,将其铲除,或许,卷入此次变故的世家亦没有如此轻易垮台。
“再加上,关四娘,你可是已经不止一次,与玄夜牵扯上关联,却又逃过生天了。”霍哲道,“若玄夜,便是关亦笙,那就能解释,为何你屡次遇见玄夜,却能屡次毫发无伤。”
关月聆不语。
“因为关亦笙是玄夜,而你是关亦笙最疼惜的妹妹,玄夜,自是不愿意伤你分毫。”
“我说得对吗?关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