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人与奴婢聊着庄子上的事,那奴婢应是被嘱咐过不许多言,并未透露多少实情,岑夫人在院子歇息一会儿后,便提出要去村里转转,却被史思晁拦下了。
“岑夫人,这山野惯多粗鄙之人,你切勿随便露面,怕这村民一个不慎,冲撞了你便不好了!”
“五爷先前不是说这芈家村景色好么?那我不到村外走走,怎地能欣赏好景呢?”岑夫人讶异。
史思晁笑了笑,“并不是说不允夫人出外,但要与我陪同便是了。”
“那边劳烦五爷与我走一趟?”
“我看今日夫人气色不好,还是等夫人休养好了,再出外吧!”史思晁劝道。
“休养?”岑夫人似是听错了,“五爷,我到这芈家村便是想要散心的,怎会是来休养的呢?”
史思晁不语。
岑夫人便要朝大门走去,那史思晁使了个眼神,那庄子上的看院便把出口堵上了。
“五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话说吧,这芈家村也没甚好看的,我接夫人到这庄子里,为的就是想让夫人养好身子。”史思晁看着庄子的大门关闭起来,也不再装模作样,径直道。
“五爷如此关护我的身子,可真贴心。”岑夫人气得身子抖了起来。
这情形,分明是这史思晁想将自己拘起来。
“但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既然这儿没甚好景色,那我便回梅子村好了。”岑夫人气恼:“五爷,烦请送我回梅子村。”
史思晁忍不住笑了起来:“岑夫人,你以为你还能回梅子村么?”
“什么意思?”
“我既将你带来了芈家村,自没有再将你送回去的道理。”
“五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岑夫人,到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史思晁舔了舔嘴角,道。
岑夫人看史思晁一脸垂涎,心中暗觉恶心。
“岑夫人!”史思晁看岑夫人不语,又问,“你不是一直在找纤纤么?”
“这与纤纤有何干系?”
“你若是乖乖听话留下来,我便告诉你纤纤在哪儿?”
“你,找到纤纤了?”岑夫人自是不会相信,怒目以视,“她在哪里?”
“别急,你想知道她的下落,我自会慢慢告诉你。”史思晁轻笑了一声,道。
岑夫人想起关月聆说,她们至今没找着岑纤纤的下葬之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耐下了性子,朝史思晁跪了下去:“五爷,你便可怜我为人母的一片苦心吧?若是你当真知道纤纤在何处,便请你告诉我,纤纤究竟在何处?要能寻回纤纤,五爷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史思晁面上掠过了一丝喜色,俯身,搀扶起岑夫人:“岑夫人,并非我逼迫,实在是……”史思晁咽下了一口唾沫,将脸凑到了岑夫人跟前,那岑夫人却是连连退后几步:“五爷?”
“我……”史思晁急不可耐地一下将岑夫人揽进了怀中,“只要,只要你为我诞下一个女儿,那我马上便将纤纤的下落告知与你。”
岑夫人身子一僵,似是听错了甚么,缓缓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只要你乖乖替我诞下一个女儿,我便告诉你,纤纤在何处。”史思晁道,看岑夫人满脸难以置信,补充:“不仅会告诉你纤纤在何处,我亦会放你离开,如何?”
“你,你想我,为你生一个女儿?”岑夫人只觉得浑身冰凉,“为什么?”
“这事,你别管,你只管生便是了。”
岑夫人抽气,明白过来史思晁的险恶用心。
他害死了她一个女儿,他竟还想要她为他生一个女儿?
为了什么?为了成为他的第二个玩物么?
岑夫人终究忍不住了,使劲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史思晁,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史思晁被打蒙了,吃惊过后,脸色一沉:“岑夫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史思晁,若是没认识你,我是万万想不到,原来这世上竟有如此卑劣之人。”岑夫人喊着哭将起来,“你说,是不是你逼死了纤纤?你把纤纤葬在哪里了?”
史思晁听得岑夫人质问,眼皮跳了两下,“你怎么知道纤纤死了?”
“我不仅知道纤纤死了,我还知道,当年就是你掳走纤纤的,你还逼她,逼她无名无分地跟了你这么多年,逼死了她,你便来逼我是不是?什么替你生个女儿?史思晁,你不是人,你是畜生,畜生!”
史思晁见岑夫人死了冷静般大喊大叫,心里一慌,便去抓人,无奈岑夫人不依,与其撕扯起来:“史思晁,你不得好死。”
“闭嘴,再不老实,我也杀了你。”史思晁脸上被岑夫人抓出了几道伤痕,怒了,大喝,“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女儿,便也能杀了你?”
岑夫人被史思晁失言吼出来的话惊呆了:“你,杀了纤纤。”
“没错,我杀了她,本来我也很欢喜她的,谁料都过这么多年了,她还不肯听话,那日她不老实,我不耐之下,便拧断了她的脖子。”史思晁说着,一手掐住了岑夫人的脖颈:“若不是因为太欢喜她,我当年便不会掳走她,亦不会在她死后念念不忘,想找你再生一个如纤纤那般好的女儿给我了。”
“史思晁,你果然是畜生。”岑夫人双手抓着史思晁掐着自己的胳膊,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肉中。
史思晁察觉到疼了,扼住她脖颈的手使劲用力,大喝:“放手,你真想寻死么?”
岑夫人依然松了手,史思晁才松了一口气,冷不防那岑夫人摘下了发髻上的凤钗,朝史思晁刺了过去。
没有防备的史思晁只觉得一阵刺痛,旁边的奴婢下人们惊呼着退到了一旁。
钳制着岑夫人的手松了开来。
岑夫人捂着脖子,踉跄退后了两步,看着史思晁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那凤钗,恰好插进了史思晁的脖子上的血脉中,流出的大股大股的血,堵塞了咽喉,史思晁倒下去之后,仰面看着一脸怆然的岑夫人,想说什么,一开口,嘴里涌出的全是鲜红的血。
他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气息。
事情发生太快,庄子上的人都惊呆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在外头听得动静不对的关月聆以及李少尹带来的捕吏破门而进,见到的是在地上死去多时的史思晁,以及坐在一旁万念俱灰的岑夫人。
李少尹着皂吏将这庄子上的人悉数拘了起来,最终在曾经服侍过岑纤纤的奴婢口中,获知了史思晁偷偷埋葬起来的尸首。
“那日,五爷失手将娘子杀了后,便让奴婢将尸首吊起来,对庄子上的人声称是娘子自杀身亡,随后便让奴随便找个地儿把夫人埋起来了。”奴婢哭,“奴以为那位娘子是五爷的妾,所以……”
既是妾,那便不过是主家的一个玩意儿,生杀大权都在主家手里,一个小妾没了性命,且还是自尽身亡的,那庄子上的人亦没有起疑心,更何况,他们都是靠着五爷过活的奴婢,比小妾更贱命。
李少尹随后很快查实了五年前,正是史思晁趁人不备,掳走了岑纤纤。
大概是因了父亲同僚的关系,岑纤纤曾见过史思晁一面,当时岑纤纤对史思晁没有戒心,也便轻易地相信了他而上当受骗。
岑夫人被史思晁胁迫一事,有庄子上的奴婢做证,失手刺杀史思晁一事,亦被视为是正当防卫,当做是眚灾肆赦1之行,被拘进京兆府当天便被放了出来。
岑夫人找到岑纤纤的骸骨后,起出移葬在岑老爷坟墓一旁。
事毕时,关月聆亦在当场。
历经五年,总算找到女儿下落的岑夫人,连日悲恸,看岑纤纤入土为安后,才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本以为,官府会治我死罪的。”岑夫人幽幽道。
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岑夫人瘦削了不少,但身上的华贵气度却依然不减分毫。
“您是苦主,当时您又受制于史思晁,若当时您不杀他,怕会被他所害,李少尹亦是明白这一点,自不会治你罪。”
“可官府不治我之罪,却不代表,那史家的人,不会来找我麻烦。”岑夫人叹气,“我一介寡妇,无权无势,怕是没办法再在梅子村呆下去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回娘家去。”岑夫人说,“如今纤纤找着了,葬在此处,与夫君亦算黄泉之下有伴,我心愿已了,便不欲再在这处呆下去了。”
“这样,也好。”
“那梅子村的庄子,我留着也没用。”岑夫人看着关月聆,“四娘,我送你吧,便算是你帮我寻回纤纤的谢礼。”
“不了,岑夫人,您孤身一人回娘家,怕不是还会遇上什么麻烦,您若不想留着那庄子,还不如找牙人卖出去,筹多点银两傍身也好。”关月聆摇头。
再说,她也答应了如瑾哥哥,为人查案,不得再收送委托酬劳的。
岑夫人难得地露出了点笑意:“虽我夫君先前也不是什么一品大官,可钱银却还算颇丰的,我娘家在豫州亦算得上是富甲一方,这庄子原本便是我母亲当年给我置办的,既然四娘不愿收,不若,我卖与你,可好?”
卖与她?
梅子村的庄子可是极难买到手的,便是她当真要买,也不知够不够银子。
“不知岑夫人,这庄子打算卖多少银子?”
“一百两。”
关月聆看着岑夫人,“夫人怕不是说笑吧?这么大的庄子,位置比那张家郎君的梅香苑还好,怎地才只值一百两呢?”
“算是看在与四娘你相识一场,便宜卖与你了!况且,我亦希望,若我不在了,但逢年过节,有人能来给我夫君跟纤纤上坟祭拜香火。”岑夫人问,“四娘你若允了,我便卖给你!”
关月聆心知这是岑夫人在还人情给自己,同时亦卖了一个人情。
“买!日后岑夫人若想来看您夫君跟女儿,您的人都可随时入住这庄子。”
岑夫人看着关月聆,点点头。
“那我夫君跟纤纤,便拜托给四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