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萤幕前,何煜昇一夜未眠。他眼神发红,嘴唇乾裂,桌上散落着数十份调查表、案件副本与内部文件。他不再计算时间,也不再计算代价。
他知道,那串档名,不只是一份证据。
那是数不清的「她」,在无声中等着一个出口。
他将资料分门别类,加密备份。这是他作为律师的最後防线。
但他也知道,对方已经不只是制作人、经纪人、影视圈的某几个人。他们背後连接的是资金链、掮客网络、政府文化资源的灰sE地带,当这些齿轮转动起来,任何人都会被吞没。
他拨了一通电话。
「温育纶,我要安排一件事。」
「现在?」
「对,我们需要一个证人。是能撼动整个T制的人。」
早上七点,陈歆妤坐在律所的空会议室里,眼神空洞,手指不自觉抓着毛衣袖口的破洞。她已经两天没吃正常的饭,只靠着几罐能量饮维持意识。
何煜昇走进来,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麽?」
「林采蓉,你同学的资料。」
纸袋里是一份警局报案记录副本,在两年前曾於屏东警局报案,称她遭到「某知名经纪人」长期引诱拍摄未经同意的影像。最终报案结果是「查无不法,受害人表述不清」。
还有一段录音:
我有说不可以,但他说如果我不乖,就不会帮我了…我那时真的很想进演艺圈……
陈歆妤咬住嘴唇,手微微发抖。
「她还活着吗?」
何煜昇点头,「我已经联系她。她愿意作证,但有条件。」
「什麽条件?」
「她不要被记者拍到、不要进法院、不要媒T采访。她说她只信你。」
陈歆妤的喉咙动了动,像有什麽东西梗住。
「她真的相信我?」
「她说你是第一个在拍摄後问她你还好吗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颗子弹,击碎了陈歆妤的壳,也挖开了记忆最深的伤口。
林采蓉与陈歆妤的会面,安排在一间郊区的教会,深藏在新店山边。
教会的小房间里没有十字架,也没有圣经,只摆着两张旧沙发、一盏hsE立灯,与一壶冷掉的茶。
林采蓉瘦了很多,头发剪短,像换了一个人。她走进来时,眼神里既警戒又顽强。
「你变了。」她第一句话这样说。
陈歆妤静静望着她。
「我也不想变。」她回答,「但我们早就不是那时候的我们了。」
两人沉默许久。
林采蓉掏出一个随身碟,放在桌上。
「这是那一年他们在花莲外拍的备份,我偷存下来了。我那时不懂这些东西有多可怕,我只是觉得有一天可能会需要它。」
陈歆妤不敢碰那个随身碟。
「那里有你的画面。」林采蓉说,「他们偷拍你换衣服。」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我要公开这些影片。」陈歆妤声音几乎听不见,「不只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们。」
「你知道一公开会怎样吗?」林采蓉的声音发颤,「你会被毁掉。我也会,全世界只会记得我们被拍,而不是被伤害。」
陈歆妤抬起头,眼泪没有掉下来,却更清澈,「但我们早就被拍了,只是那时我们没选择。」
林采蓉低下头,沉默半晌,终於轻轻点头。
两天後,由三位律师、两位社工、一位检察官组成的「非正式证言小组」在律所地下室启动。这里没有法庭、没有记者、没有镜头,只有一台摄影机、一盏柔光灯,以及几张书写着「自主」、「真实」、「平等」的便条纸。
陈歆妤与林采蓉坐在镜头前,一人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故事。
她们不是在作证。
她们在夺回自己的版本。
夜里十点,温育纶收到小组整理後的影像资料与律师建议。
她转发给高检署法制组主任,并附上一句话:
证人自愿、录影清晰、补件完整,请协助强制保全被指控者相关资产,以防脱产。
她知道这会让她再度成为焦点,也会让她再一次遭受上级提醒。但她也明白,一旦你听见了那些声音,就再也无法假装听不见。
那晚,陈歆妤坐在律所天台,台北的夜景灯火通明。
她望着城市,低声问何煜昇,「你说,他们会怎麽反击?」
「会找新的片段、造假对话、挖你过去、控你诽谤……所有能让你闭嘴的方法,他们都会用。」
「那你会怕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一件厚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我怕,但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