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律所的冷气机发出钝钝的轰鸣声时,陈歆妤正坐在会议桌的一角,手里握着一支无法点燃的原子笔。她连续三天参与证言小组的组织与拍摄,协助林雨柔剪辑影片、审核词句,甚至亲自帮忙处理背景马赛克与去识别化的字幕。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成为某种「主导者」。
但越是参与,就越明白事情的可怕。
那不是一个导演、三个经纪人、五间影像工作室的问题;那是一整条流水线、上百个中介者,以及无数被切割、利用、然後抛弃的nV孩与证据。
而现在,他们开始行动了。
下午三点,一名不速之客出现在律所门口。
何煜昇原本以为只是客户谘询,结果进来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律师h仲谦,前事务所合夥人,现在是某文化基金会的法律顾问。
「好久不见。」h仲谦微笑,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袋,「我来不是找麻烦,只是来转个话。」
何煜昇没让他进会议室,只在门口与他交谈。
「我代表创艺集团,还有另外几位共同持GU的企业家。他们想给这件事一个更成熟的处理方式。」
「什麽意思?」
h仲谦递上袋子。
里面是一份保密协议草稿,附有几项条件:
所有关於R-producer案件的声明、资料、影片须全面下架、被害人不得再接受媒T访问、何煜昇律师不得再参与任何与该案有关的代理行为、所有当事人将收到一笔「补偿金」,数额依「损害评估」另定。
数字写得模糊,但附带的备注:
单人最高可至三百万新台币
何煜昇冷笑,「这是叫我们收钱闭嘴?」
h仲谦仍然微笑,语气平和,「不是收钱闭嘴,是不要让年轻nV孩在不该的年纪被迫成为社会符号。这是照顾,也是一种温柔。」
「你知道她们经历了什麽吗?」
「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h仲谦说,「但知道跟选择知道要怎麽面对,是两回事。」
他最後补了一句:「你还有个母亲要养。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想陪她们一起Si在浪头上吗?」
何煜昇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纸袋递回去。
「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不缺钱。缺的是该Si的真相。」
那天晚上,陈歆妤一个人走回板桥的老家。
那是一栋没有电梯的旧公寓,墙面斑驳,铁门上还贴着去年没撕掉的垃圾清运公告。她站在门前好久,终於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是她母亲。
「你还知道回来?」她没好气地说,「这几天我被你害得几乎不敢上班。」
「我不是来吵架的。」陈歆妤低声说,「我只是想问一件事。」
她母亲顿了顿,转身走进屋内,「进来说。」
屋内有GU霉味,还残留着隔夜菜肴的油腻气。沙发上堆着未折的衣服,电视播着新闻,一名记者正在重播那支模糊影片。
「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她母亲喃喃自语,「谁会相信你是被害人?别人只会说你活该。」
「那天你为什麽不接我电话?」陈歆妤打断她,语气冷静却坚定。
「什麽?」
「十五岁那年,我从高雄拍完戏,回来搭夜车。那时凌晨两点,我一个人走回家。边走边哭,打了七通电话给你,你没有接过一次。你知道那天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在桥下差点要跳下去吗?」
她母亲的脸瞬间苍白,「我那天刚好在喝酒,我也不知道你怎麽会想跳下桥…」
「那你知道我拍了什麽吗?」
「我不想知道!」
这一句爆裂而出,像一根针刺破了整个屋子的安静。
她母亲抓着沙发靠背,颤抖着说:「我真的不想知道。我如果知道了,我就要当你的妈妈,我就得去报警、去保护你、去面对我根本无法面对的东西。我没那个能力,我什麽都没有!」
她哭出声,像个无助的孩子。
陈歆妤站在原地,手指攥紧,指节泛白。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你也只是另一个选择沉默的大人。」
「可惜,我不能再沉默。」
那晚她回到律所,把自己的那份影像剪辑完毕。
她没有打马赛克,没有模糊声音,也没有删掉任何痛苦的片段。她保留了自己的颤抖、眼泪、恐惧,保留了自己被导演强压肩膀时惊恐缩回的动作,也保留了那句她当时说出来但从没敢重听的话:
我是不是这样,就b较像大人了?
翌日早上九点,温育纶亲自前往高检署,带着那份影片与五位其他证人的影像档。
在正式记录前,她说:「今天提交的,不只是证据,是一群未成年人对成年T制的控诉。你们可以选择无视、拖延、搁置,但你们无法否认它已经发生。」
「我们没有要打倒世界,我们只是要问,这世界到底允不允许我们活得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