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的灯白得过亮,像会渗进皮肤的日光灯。
墙上的镜子映出交错的身影,汗水与胶味交织出浓郁的气味,拳套撞击沙袋的声音在空间里反覆回荡。
我站在角落,慢了一拍地绑着手上的绷带,动作不是紧张,而是心里浮着说不出的SaO动。
「这边太滑了,小心点。」
我一愣,转头看见他朝我走来。不是陌生人,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递来一条毛巾,神情自然,像只是刚好路过的熟人。
「江昱辰,你也打拳击?」我试探地问。
「嗯,习惯了。你第一次来?」
「试课而已。」
「不错耶,动作b很多新手稳。」他看我手上那圈绑得歪斜的绷带,「这段我帮你绑,这边很容易勒太紧。」
我递出手,他的手指略凉,一圈一圈地替我绕紧绷带,动作熟练,却没多说一句话,彷佛在帮我安定什麽。
几秒钟的沉默後,他忽然笑了一下:「下次要练的话,要不要叫我一起?」
接下来的几周,我们总会在健身房不期而遇。有时只是练习时擦肩而过,他会点点头;
有时刚好一起练完,他会递来瓶水。我们没有刻意靠近,但却自然而然变成了彼此的练习夥伴。
「今天的出拳角度b上次稳很多。」他接拳时说。
「你太会夸人了吧?」
「我是说真的。」他指了指我右肩:「这边的力道有撑起来。」
他的话总是轻轻的,却总能看见我没发现的细节。
那种「被看见」的感觉,不会让人退後,反而像一道静静洒落的光,让你在喘息之间,记得自己并不孤单。
那天练到一半,我忽然觉得头发胀、手发软,像被cH0U光力气。
江昱辰走过来,把毛巾递给我,帮我打开水瓶:「脸好红,还好吗?」
我x1了口气,「应该只是太热。」
他盯了我几秒:「你是不是感冒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怕一动,就承认了自己的脆弱。
「要不要先休息?我帮你请假。」他的语气不是关心,更像是一种静静接住的温柔。
「我自己可以。」我挤出笑容。
他没再说什麽,只是陪我坐了一会儿,等我喝完水,再帮我收拾器材。
我提前离开健身房,没搭车,只是慢慢走进最近的便利商店。
站在退烧药货架前,眼花得看不清标示,额头冒着汗,手指微微发抖。
不是第一次发烧,但这种「没有人知道我病了」的感觉,像忽然从背後轻轻拍了一下。
我不是想念谁,只是突然意识到——
好像太久没有人问我:「你还好吗?」
我撑着走回家,电梯慢得像故意的,站在里面时,我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门,彷佛那点冰能缓一缓热。
回家後我没开灯,直接走进厨房煮了一锅白粥。
汤匙一碰就溃散,胃像是空了一整天,却一点食慾也没有。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白粥冒出的热气,脑袋一片空白。
手机震了一下,是江昱辰:
【江昱辰】:药买到了吗?要是头还晕就别y撑,今天真的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後只回了:「嗯,谢谢你。」
短短几个字,我却看了很久。
他没有再追问,好像知道我此刻只能说到这里。
我抱着笔记本坐在客厅沙发上,风从半开的窗缝溜进来,夜晚变得没那麽闷。
翻开那本笔记本,原本只是想记录今天的心率和运动时长,却不小心翻到一张撕了一半的便利贴:
「你不要每次都这麽懂事。」
那是某次江昱辰看到我自己收器材後写的,後来我撕掉大半,但始终没丢。
我不知道为什麽那句话让我想哭,也许是因为真的太久,没人这样对我说过话。
不是要我坚强,也不是要我加油,而是提醒我:其实可以不那麽配合,也可以,不那麽懂事。
我後来才发现,我不是在记录进步,而是在习惯检讨。
像是如果我能再更好一点,就不会被丢下。
那晚江昱辰又传来讯息:
【江昱辰】:明天如果还不舒服就别来,我可以跟教练说。你不用撑得那麽辛苦。
我没有回,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行字,然後把手机扣上,让房间回到寂静。
我坐在沙发边缘,抱着膝盖,忽然又想起那年半夜发高烧,自己一个人去急诊的画面。
那时候我也打给宋烨,他的第一句话是:
「你不是说只是感冒?」
我说:「现在有点喘,好像变严重了……」
他沉默几秒,像在评估我的状况值不值得关心,
最後只说:「喔,这麽严重啊。那你要小心喔。」
我问:「你明天可以陪我吗?」
「明天啊……可能不行,我白天开会。」他想了一下,
又说:「你要早点睡喔,不要想太多。」那通电话就这样结束了。
我没说什麽,他也没问更多。
我一个人下楼拦计程车,整晚没睡,回来後还自己烧粥、吃药、洗碗、收衣服。
那些不舒服的时刻,我以为只要足够,就不会难过。
但其实,让人最难过的,不是没人来,而是有人听见你的求救,却只回一句「你好可怜喔」,然後就真的不见了。
今天不同。
江昱辰没有说「你怎麽了」、没有喊「加油」,也没问「还好吗?」。
他只是帮我拆药、倒水、确认门锁,然後在离开前,轻轻地说:
「下次不要一个人撑到这样。」
没有声泪俱下的戏码,没有温柔过头的台词,只有一句落在掌心的话,让我觉得,这次不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靠在门後,深x1一口气,才发现手心已经满是汗。
今天不是第一次生病,却是第一次,有人不等我开口,就来了——像是某种坚定,为我撑住这个本来空荡荡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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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那个总是强撑的小nV孩:
你还记得吗?
有几次,你发烧到全身发抖,还是自己慢慢走到医院。
夜深了,风一阵阵地刮过来,你坐在急诊室冰冷的长椅上,耳朵嗡嗡响,心里空荡荡的。
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有一个人出现就好了。
哪怕什麽也不做,只是在你身边静静坐着,也好。
可那个你以为会来的人,只回了一句:「你好可怜喔。」
他关心的,好像不是你,而是那句话听起来够不够像「关心」。
所以你慢慢学会了不开口,学会了不吵不闹、甚至不发讯息。
你一边说「我可以自己来」,一边心里却悄悄希望——是不是有一天,会有人在你还没说出口之前,就走近你身边。
你以为那是坚强,其实只是太怕麻烦别人了。
你害怕说出一句「我不舒服」,就换来一声冷淡的「怎麽又是你?」
但今天,有人没有问你需不需要,只是来了。
没有等你解释,只是先把水递给你,把药分好,门也替你看了一眼。
你一开始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太久没有人这样照顾你,连「被安心」都让你觉得陌生。
亲Ai的,其实你不是不值得。
你只是忘了,有些人靠近你,不是因为你够坚强,而是因为他看见你,一直撑得太用力。
所以下次,如果真的很累,就别再说「我还好」了。
你可以说:「我不想一个人了。」
真的没关系的。
你值得被留下来,值得有人为你停下脚步,而不是只说一句「你好可怜喔」,然後转身走开。
——未来的你
林夙然写完这封信时,窗外的雨刚好停了。
她阖上笔记本,慢慢吐出一口气。
那些曾经孤单撑过的病夜,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新的重量——
不是再去责怪谁,而是终於有人出现,让她明白:
那些撑下来的日子,不该只是默默承受的过程,而是,值得被记住、被心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