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馆外飘着细雨,天sE灰得像没上滤镜的旧照片。我没撑伞,只立起风衣的领子,缩着肩快步走进室内。这种天气,很适合一个人,暂时从世界里消失。
柜台小姐递上票根,我点点头,没多话。展览主题是《空白与遗落》,听起来像随意命名,却莫名与我当下的状态对上了频率。
展间里很安静,墙面洁白,灯光柔和地洒在每一幅作品上。没有标题,也没太多观众。多是像我这样一个人前来的人——愿意独自看展的人,多半心里藏着些什麽。
我停在第一幅画前:一张悬空的椅子,四脚全离地,像在支撑被cH0U走的瞬间,y生生被按了暂停键。
我盯着它,彷佛呼x1也被拖进那片灰蒙蒙的空气里。像在等一双不会出现的手,来接住它。
身旁忽然多了点气息。
我微微往旁挪,以为是别的观众靠近,但也没完全避开。
「我也看了它很久,以为只有我卡在这幅画前。这张椅子……像在犹豫,要不要掉下去。」低低的男声从右侧传来,不刻意、不热情,像是被画x1住的某种默契。
我转头,是个穿着深灰大衣的男生,头发还微Sh,应该也是刚进来。他没看我,只静静站着看画。
我原以为他会问「你觉得呢?」,但他没有。他只是说完,便沉默。
我看着画低声说:「它很像一个,还没来得及坠落的人。」
他偏过头看我,眼神没有侵略X,有些意外,却平静得像雨天轻打在手背。
「但它还没碎。」他说,语气不是安慰,而是一种不慌不忙的陪伴。
我们就这样并肩站着,看着那张悬空的椅子,像两个刚好停在这里的人。没认识,却也不排斥彼此。
我偷看他一眼,他一手cHa口袋,一手拿着导览手册,眼神专注。
「你有想过吗?」他忽然开口,「也许这张椅子,一开始就是悬着的,它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人坐下的。」
那句话像一把小刀,没声音地,划开我心底某块藏着的东西。
我忽然想到自己──那些年,总在为别人「准备好」的位置努力。
和宋烨交往的那段日子,我还是大四学生,没什麽能力照顾谁,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会「不打扰」。
他说他很忙,我就忍住想联络的冲动。即使一整天音讯全无,我也不敢多问一句,怕他说我太黏、太情绪化。我对自己说「他只是太累了」,然後安静地等讯息来。
我关注他喜欢的东西。知道他Ai听粤语歌,我便反覆播放他的歌单,即使一句都听不懂,也强迫自己去熟悉那旋律,只为了更靠近他的世界。
见面时,我会提前查转乘路线,甚至提早几站下车、绕点路到他那区,只为了不让他等。明明是我从另一个县市赶来,却总是在他b较方便的地点见面。
那时的我,总在T谅。不是因为他要求,而是我自己把Ai,活成了退让。
「你刚刚那句话……」他忽然开口,「它像是还没坠落的人。」
我点点头。
他望着画说:「有些人不是还没掉下来,是撑太久了,才变成那样。」
我没说话,但心里像翻了一页。
我们还没交换名字,我却不觉得他是陌生人。他没有刻意靠近,也没有热络套话,只是在我说话的时候,刚好站在旁边。
我走向下一幅画,他静静跟在不远处。
我没有邀他,也没拒绝他。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不再那麽孤单。
展区最後一角的灯光昏h,墙上挂着一张照片:一个nV孩背对着海,手中握着一封信。
我看了很久,像被什麽拉住。
「她等得有点久了吧?」熟悉的声音响起。
「感觉她自己也忘了在等什麽了。」我回。
他站在我旁边,「但她还握着那封信,就像……还没放弃什麽。」
我转向他,语气轻了点:「你都这麽看画吗?」
他笑:「没有啦,我只是……不太会说话,只能照感觉讲。」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他问:「你常来这里?」
「今天第一次,一个人来。」
他点点头,没追问。
我正准备离开,他忽然叫住我:「那张椅子的画……你有看画册吗?」
我停下脚步。
他递来一本摺叠画册,翻到那一页:「画家说,他画这张椅子,是因为经历过很多被cH0U离的时刻。」
我接过册子,看着那句话,心里轻轻一震。
「我不是艺专业的,一开始只是陪朋友,後来自己也习惯来了。」
「今天也是陪朋友?」
「他临时有事,就变自己来……所以,也算刚好遇到你吧。」
我看着他,忽然不知怎麽回。那句「刚好遇到你」,在我心里轻轻搁浅。
「我叫江昱辰。」
「林夙然。」
他笑了笑,「那我们,算认识了吧?」
「算是吧。」我轻声说。
展览结束,我们一前一後走出展馆。雨停了,地面还Sh,街灯映在水洼里,像一盏盏未熄的烛火。
「要送你吗?」
「不用,住得不远,我走回去就好。」
他点头,「那……路上小心。」
我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他还站在原地,像在确认什麽。
「昨天我也看了那张椅子的画,但今天和你一起看的时候,好像又多懂了一点。」他忽然说,语气像雨後的空气一样轻。
那一刻,有点像是结束,也像某种尚未开始的序曲。
我回到租屋处,换下外套,坐在桌前。屋里很安静,手机一条讯息也没有。
我又想起宋烨。
他的沉默,从来不是T贴,而是忽略。
我记得有次半夜发烧,忍不住打给他,他接起来就说:「你不是说只是小感冒?」
我说:「变严重了,头很晕。」
「那多喝水,休息。」他说完就挂了。
那晚我自己挂了急诊,凌晨传讯息告诉他:「我刚去医院。」
隔天早上他才回:「怎麽不先说?」
我看着那句话,只觉得很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後来见面,他没提医院,只问:「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我笑着说:「我不想让你担心。」
他没再问。
当时我以为那是成熟,其实只是学会了一边吞下委屈,一边自己消化失落。
我起身倒了杯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细雨重新落下,像是替今天的微光画上句点。
手机震了一下。
是江昱辰:
昨天我也看了那张椅子的画,但今天和你一起看的时候,
好像又多懂了一点。
谢谢你说那句话。
我盯着讯息看了好久,没有马上回。只是反覆读着那几行字,然後轻轻放下手机。
也许是太久没遇过这样的人了——
不是试图靠近,也不是装懂,只是静静站在你的沉默旁,不急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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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那个总是小心维持平衡的小nV孩:
那天,在画前站了很久,我终於明白,为什麽我总对那张椅子那麽熟悉。
因为——那不是一张普通的椅子。
那是你。
一个总是努力不让自己太重的你。
不敢落地,不敢放手,悬在半空,因为你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接住你。
你太习惯对自己说「没关系」,
习惯把眼泪压进喉咙,
习惯在人群里轻声说「我先回家」,
习惯在每一段关系里,把自己缩成刚刚好的形状。
你以为,只要够、够T贴、够懂事,别人就不会把你丢下。
但你不知道——
你越努力变轻,就越容易被忽略、被透明、被遗忘。
Ai,不该是一场重量竞赛。
而你,也不该是一张永远悬着的椅子。
你不是不能坐下,只是一直不敢;
你不是不想被Ai,只是害怕一Ai,就会失去。
但这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有人站在你身边,
没有要求你解释,没有催促你变好,
他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在你最怕坠落的时候,不动声sE地接住你。
所以,亲Ai的,你可以累,可以沉,可以不必再假装坚强。
你可以落地。你一直都可以。
从今天起,请记得:
你不再是一张椅子,你是人。
是可以坐下来、呼x1,也值得被珍惜的人。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等你真正愿意坐下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是你在等谁记得你,
而是我——记得你。
——未来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