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我们曾一起走过的光年 > 两位菜鸟的互助
    事情过去没几天,我就感觉到了校园里某种微妙的变化。

    不是明面上的调令、处分,连教导处都没再追问,而是……一种“流传起来”的名声。

    有学生偷偷看着我,转头对身边人低语;

    有办公室老师看我一眼,yu言又止;

    直到後来,林晓晴一边喝N茶一边笑着问我:“林老师,听说你有个新外号?”

    “什麽外号?”

    “怒——吼——天——尊!”她咬字夸张,脸上都是快憋不住的笑。

    “……你们学生群聊都聊这些?”我皱眉,“我听着怎麽像个魔教长老?”

    苏婉秋在旁边拍着桌子笑:“你当时真吼了吗?吼得那学生都不敢动?”

    “吼了。”我故作深沉地点头,“那场面啊,风卷残云,雷霆万钧,讲台差点塌了,教室的玻璃都嗡嗡作响。谢文豪当场双膝一软,哭着喊我饶命——”

    “哇哦!”林晓晴配合地惊呼,眼睛亮晶晶,“您真不愧是‘天尊’!”

    “师尊师尊!”苏婉秋也跟着起哄,“弟子给您敬茶啦!”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发热。

    说到底,这帮年轻老师也还没完全脱离学生的状态,带着点孩子气的热情和起哄气质。他们不嘲讽、不回避,反而在笑闹中,默默给你包了层温情的滤镜。

    我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看着他们三个在那边叽叽喳喳地“还原现场”,李然端着茶,靠在椅背上看我,一副“你现在知道我多累了吧”的表情。

    我举杯敬他一次:“没想到啊,我的成名之路竟然是靠嗓门。”

    他嗤笑:“这形式很江湖嘛,适合你。”

    “合着你早知道这圈子就这德行?”

    “那当然。”他抿了口茶,悠悠道,“教学是副业,Ga0气氛才是主题。能混得开的老师,不一定是最会讲课的,但一定是最会‘玩哽’的。”

    我听着这话,心头竟然泛起一丝奇怪的暖意。

    那天“怒吼天尊”事件之後,我的职场生涯似乎忽然拐了个小弯。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夏凝也笑我了。

    在我用绘声绘sE的表情夸张地重演那场“天地变sE”“师尊落雷”的怒吼时,她也忍不住弯起眼角,笑得肩膀轻轻颤着,小虎牙从嘴角露出来。

    她看着我演完,抿了口热水,像是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其实……我那天正好路过。”

    “哦?”我挑眉,“你是不是也吓着了?”

    她笑着摇头:“没有,我还以为你在演讲。”

    “……谢谢你捧场。”

    “真的,我觉得你当时好认真。”她歪着头看我,眼神认真得像个学生在回答老师提问,“有一种……很想守住什麽的感觉。”

    我被她这句话怔住了。

    许久没听过有人用这样不花哨、却直指心底的语言形容我。

    我突然想起那天课後她在楼梯口等我,拎着保温杯,开不了口,只能把水递过来。

    她不是很会表达,也不是时时都热情奔放。但她记得你喝茶的习惯,知道你哪里不舒服,何时说话、何时沉默。

    有几次下晚自习,她会和我并排走到地铁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刚开始我们还会尴尬地避开“评b”的话题,後来谁也没提起,反而聊起更琐碎的事:

    我们不急着到站,有时候会在地铁出口旁的小卖部买两罐饮料,然後并排站在灯光下喝完。夏凝偶尔会说:“你这个样子,真的不像老师。”

    我笑:“我本来也不是。”

    “那你现在是吗?”她仰头看我。

    “我……正在努力学。”我顿了顿,低头看她,“你呢?你觉得你是老师了吗?”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不是说,我们是工具人吗?”

    “说是这麽说。”我摊手,“但我们这群工具,还是挺能抱团取暖的。”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靠近我一点,像是不动声sE地分享着城市夜风里那点不容易察觉的安静和温度。

    我们并没有突然亲近到某种不可回头的程度,也没有什麽感情戏码在这几天爆发——只是你偶尔回头,会发现:

    她在。

    她也会笑着说:“你走太快了。”

    这就够了。

    某天的午休时分,太yAn正毒,办公室里昏昏沉沉。大多数人吃完饭要麽趴桌午睡,要麽刷手机划水,整个空间里只有风扇呼啦啦转着,连李然都难得没摆茶摊。

    我正坐在角落里看教案,忽然听到办公桌另一侧传来一声轻响。

    我抬头,就看到夏凝站在那,低着头,双手用力握住资料夹的边缘,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生气,不是委屈,而是……失控前一秒的紧绷。

    她的眼睛SiSi盯着资料夹,呼x1略快,肩膀在微微发抖。

    我愣了一下,正准备起身,她就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她不是走,是小跑着离开的。

    我几乎没犹豫,跟了出去。

    她去了楼梯间,背对着我站着,胳膊抱在x前,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肩膀里,整个人像是被yAn光cH0U空了力气,只剩下一道窄窄的影子贴在墙上。

    我走近,轻声问:“怎麽了?”

    她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教导处让我要带一个补习班……高三的。”

    我怔了一下:“……现在?突然让你带?”

    “对。”她深x1一口气,声音已经发抖,“他们说政治组缺人,一个老师家里出事了,临时走不开,我是年轻老师,调配优先。”

    “可你刚上岗不到两个月……”

    “我说我没经验,他们说‘锻炼’;我说我课太多了,他们说可以协调……协调个鬼。”她终於抬起头,眼眶通红,“你知道要我讲的是什麽吗?《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高三最後一轮复习!我、我自己上学时这块都差点挂科的……”

    我看着她,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任X,也不是撒娇,而是——真的慌了。

    那种第一次被“职场安排”击中、第一次明白现实不是你热情就能抵挡的那种慌。

    她像个被突然cH0U掉最後一根支撑杆的纸牌屋,眼前还得强撑着笑,假装自己还能稳得住。

    “你怕讲不好?”我问。

    她点头,鼻子一皱,眼泪就下来了。

    “我怕……丢人。”她的声音低低的,“我怕我一上讲台就结巴,我怕他们笑我,说我不配站在那里……”

    那一刻,我终於明白,夏凝其实一直都很用力地在“装大人”。

    可她终究才二十三岁,才刚从一间明亮的大学教室走出来,还没在世界的灰sE边界里走够几步,就被推上了讲台,要面对的是一群b她还世故的高三学生。

    她不是玻璃心,她只是太新鲜。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像是给她一个信号。

    “我陪你准备。”我说,“你讲不出的时候,我就坐在你第一排,眼神里写满‘老师你讲得真好’。”

    她看着我,鼻子还是红的,眼睛里却有一点点水雾笑意:“……你不是美术老师吗?”

    “我也学过哲学。”我故作高深,“而且,我嘴y,脸皮厚,最适合坐第一排扛Pa0火。”

    她破涕为笑。

    这一刻,我觉得,夏凝终於卸下了那个“优等生”的外壳,变回了那个刚走出象牙塔,站在现实边缘徘徊的nV孩。

    也许,这场y着头皮接下来的换课任务,就是她真正成为“老师”的第一道坎。

    夏凝擦乾眼泪之後,还是像每一个倔强的人那样,说了一句:“我回去自己准备吧。”

    我没多说什麽,只是默默跟在她後面。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也没阻止。

    我们在美术教研室坐下,把手头所有能找到的《政治复习资料》《教学设计》《往年高考试卷》堆在小圆桌上。

    “我先讲给你听一遍吧?”她小声问我,语气里还带着点试探。

    “好,我当学生。”我往椅背一靠,“不过我很差劲,问题特别多,Ga0不好会举手反驳你。”

    她笑了笑,那种重压下的笑容仍旧带着点孩子气的温柔。

    第一遍,她讲得磕磕绊绊,嗓子g,语速急,逻辑跳跃。

    “你在笑我吧。”她停住,语气里有点泄气。

    “没有。”我把椅子往前挪了点,“我在听你想怎麽讲。”

    她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懂这话。

    “你不是在照本宣科。”我说,“你是在努力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我能听出来。”

    夏凝没说话,眼神在灯光下微微晃了一下,然後点点头:“我想讲得有趣一点……但政治,真的很难有趣。”

    “试试从学生生活讲起。”我拿起她的教案,“你不是说,你讲得像是在考试,那就换一个开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每天早上睁眼第一个想的,不是今天穿什麽,而是今天该不该迟到?’”

    她噗地笑出声:“这也太像脱口秀了。”

    “你不就是带着脱口秀气质的政治老师吗?”

    我们一直改到晚上八点,教案写了一半,稿子翻了三轮,灯光下她的笔记越写越密,手边的矿泉水也从满瓶变成空壳。

    我替她r0u了r0u肩,说:“别讲了,我去泡杯茶。”

    她轻声“嗯”了一句,忽然伸手轻轻拽住我衣角:“你明天能在教室里坐着吗?”

    我点头。

    “坐哪?”

    “最後一排,靠窗。”

    “你会笑吗?”

    “不会。除非我忍不住。”

    她睁大眼看我,我笑着补了一句:“放心,我受过专业训练的。”

    第二天一早,我提前进了教室。

    高三3班,学生陆陆续续进来,打哈欠、聊天、发呆、刷题,空气里都是临近高考前那种沉闷又焦躁的氛围。

    我挑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低调地翻着夏凝昨晚的讲稿。

    她说要“讲得有趣”,说要用“生活的语言讲cH0U象的理论”,但我知道,这一切要建立在她先撑过那最开始的五分钟。

    讲台前的钟滴答滴答走着。

    她终於出现。

    她抱着教材和笔记本走进教室,脚步明显放得很慢。我看见她深x1了一口气,然後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人回应。

    教室里依旧嘈杂,几乎没人注意这个刚走上讲台的小个子nV老师。

    我在後排偷偷举了下手,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看见了,愣了一秒,嘴角微微一弯。

    “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声音有些轻,但意外地坚定。

    前排有学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太多反应。

    她翻开讲义,照着准备好的内容开始讲——但我一听就知道,出问题了。

    她的语速太快,像是拼命想要赶完这节课;句子不够清晰,有几个理论术语混淆了;甚至一不小心翻错了页,卡了两秒。

    教室开始躁动,後排几个学生已经开始在纸上写字条传来传去,有人笑出声。

    我轻轻坐直,给她投去一个眼神。

    她瞥了我一眼,指尖颤了颤,然後深x1一口气,把讲稿合上了。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她忽然抬头,声音b刚才清晰了不少。

    “你们有没有想过,‘人为什麽会後悔?’”

    学生们一下安静了。

    “後悔是一种意识吧,那它和现实有没有关系?我们是否能用哲学解释‘後悔’这个动作?”

    讲台上,那个刚才还怯生生的小姑娘,忽然像是在讲一件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

    她眼神亮了起来,语气变得自然而投入。

    “我们今天要讲的是‘意识的能动作用’,也就是说,人类意识不是被动反映,而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b如,当你後悔的时候,那种感觉会驱动你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这不就是主观能动X吗?”

    我在後排几乎要拍手。

    学生终於有人举手问:“那老师,有些人明知道会後悔,为什麽还是会做?”

    她回答道:“因为意识和潜意识之间有张力,理X知道会後悔,但情绪不一定配合。”

    後面的讲课,她越发自然。

    甚至还讲了个自己高考政治失利的糗事,说自己当年为了背一条原理,把它编成了rap,结果被老师罚站三分钟。

    学生笑了,她也笑了。

    我坐在教室後排,看着那个从昨晚还在楼梯间抹眼泪的nV生,今天已经能在课堂上调动气氛、和学生斗智斗嘴,忽然有点莫名的成就感。

    她不是变了,而是找到了那个在讲台上也能活着的“自己”。

    最後下课铃响起。

    她收起讲义,走下讲台,路过我时,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

    下课铃响的那一刻,教室里像是解了封,学生们瞬间炸开了锅,叠书本、收文具、喊名字、追着出门。

    夏凝站在讲台边,整整一节课的紧绷还挂在肩膀上,像是没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

    我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刚好看向我,两人眼神对上,夏凝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走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率先往走廊尽头走去。

    那是一段临时搭建的秘密频道,平时没什麽人走,正好安静。天光透过磨砂玻璃,打在墙面上,有点像旧电影里慢放的片段。

    她走在我身边,拎着那本讲义,走了几步,忽然站住。

    “等一下。”

    我回头。

    她看着我,低声说:“我讲得很差吧?”

    我一愣。

    “你明明知道我中间很多地方讲得不清楚,概念混了,节奏也不稳。”

    “……但你撑下来了。”我顿了顿,“而且,你让他们笑了。”

    “那是我讲rap那段。”她的笑有些勉强,“其实……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麽讲下来的。”

    我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声音低得像是怕被风听见。

    “谢谢你。”

    她第一次用这种正式又认真的语气跟我说这三个字。

    不是礼貌式的敷衍,也不是调侃式的打趣,而是那种——真正觉得有人在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的那种“谢谢”。

    她x1了口气,看着我:“我昨天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你大概不知道那种感觉——你心里一万个怕,但又不能不装得什麽都懂。你要是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笑了一下:“我没走。”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我胳膊:“不准骗人。”

    “我不是骗人,我是助攻。”我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两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