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是随着服务生送餐时,压在餐盘下面被送进来的。
但当云东孟去询问这张明信片的来历时,旅店老板和服务生却异口同声说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并不是指“没有看到明信片如何被放进去的”,而是指“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云东孟手中有明信片这个东西”。
他们觉得云东孟是在没事找事。莫名其妙捧着一团空气来问是谁放进去的,能是谁放进去的?空气,哪里都有。
“脾气这么暴躁,你不会是怪物吧?”有点烦躁的老板略微眯起眼睛,他上下打量着这位据说离家许久的客人,自觉合理地提出了自己的推测,“最近镇长花大价钱悬赏怪物,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半夜小心喽。祈祷自己睡眠质量好吧。”
云东孟一低头,恰好看到了明信片的提示:夜晚来临,月亮升起,必须睡觉。
看不到明信片的存在,却知道怪物的现状,甚至清楚知道如何规避可能存在的“怪物”。
也就是说,明信片的对象只针对像他一样的外来人。
云东孟笑了起来。
漂亮的脸蛋总是讨人喜欢的,对面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脸上的表情。
云东孟反问道:“你们也知道怪物的事情?”
服务员摸了摸疙疙瘩瘩的鼻子,有点为刚才自己的急躁而感到不好意思,“其实在这个小镇上的人都知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怪物什么时候来的,反正从出生开始,他们便成为了我家长口中吓唬我的东西。至于明信片,倒是之前也有人问起过,但是那都是......”
“胡说什么!”老板瞪了服务员一眼——说来也是奇怪,老板和服务生的鼻子生得极为相似,但是问起又说没有亲缘关系。可那种长满了青春痘,又极度的大而夸张的鹰钩鼻,也不像是常人能长出来的东西。
旅店老板刚刚缓和的态度又硬冷了起来,正是因为明信片的事情。他敷衍着回答着云东孟:“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怪物的事情,反正遵守规则就不会遇见怪物,而死去的人肯定都是不好好听话导致的。有空问这么多问题,不如赶紧去找你家旧宅在哪。”
说完,他立马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而服务生也被老板赶走,去招呼新来大堂吃早饭的客人。
转瞬间,这个小小的楼梯口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云东孟把明信片翻来覆去地检查了遍,也没有发现上面所说的“贴纸”。他刚想转身回房间,可正当他背对的那一瞬间,一道宛如实体化的恶毒视线注视在他的后背上。
恶魔敏锐地感知到了那一股若有似无,被人牢牢压制住的负面情绪。
他瞬间回头,却发现楼梯和楼梯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距离最近的人也在走下楼梯后左拐的大堂里。
云东孟若有所思的想起了那条提示,“人类永远不知道背对着怪物的时候,怪物会想用哪种方式杀死你。”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怪物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人,必须绕到他的背后。而正面和怪物接触的话,怪物会被压制体内的残暴,被温和善良的性格控制。另外一种可能性是,当人背对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怪物会从人的身后孕育出来。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怪物”肯定有时间裂隙地帮忙,能完美遮掩形体。
如果是第二种,云东孟倒是很好奇,触发孕育怪物的条件是什么?同意和时间裂隙玩这个游戏的人,可以背对着什么地方,又不可以背对着什么地方。他一概不知。
而且,云东孟从昨天进入小镇,到今天去找老板为止,半步也没有离开旅店。他没有进行任务,一直待在房间,直到第二天看到了这张莫名出现的明信片。
那么怪物是如何消息灵通地到在所有人不清楚之前,先行锁定目标,又或者孵化孕育不需要时间,能在转瞬之间完成?
再有,老板对于怪物的态度并没有多么害怕,相反,他提起镇子上的“怪物”,总是一副“真烦,怎么又来了”的表情,好似根本不担心怪物会找上他。
这倒是让云东孟想起了他前世的新闻。一些地区的邪/教徒为了祭祀他们神,选择杀害无辜路人,来让自己和同伴能够逃脱出当祭品的命运。
就在云东孟面对楼梯口,背对着走廊思考的这段时间。他却再也没有察觉到那种阴暗处恶毒的视线注视,仿佛刚才只是一个错觉。
正当他若有所思的时候,招待完客人的服务生从大堂走了出来,出现在了过道上,似乎马上要去厨房拿东西。
服务生一抬头,发现那位有点奇怪的客人依靠着栏杆发呆,便出声提醒:“客人,不要距离栏杆那么紧。旅店的栏杆都是十几年前的木头做的,不太牢靠。”
云东孟一低头,原本漆着漂亮棕色油漆的雕花栏杆,却在眨眼间褪色破损,大块油漆失踪,露出下面被虫蛀了的松软木头。
就算只是松松地把手搭在栏杆上,依然飞溅起了一些木头碎屑。如果不是服务生的提醒,只怕这段木质栏杆随时会断裂。
“咱们旅店如此精妙的装修是谁做的?我感觉这处木质栏杆十分结实,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云东孟略微偏头注视着那段突兀的栏杆,笑着向服务生道了谢。紧接着,随着他的话语,那段腐朽断裂的栏杆又瞬间变回了崭新的状态。油漆刷过去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仿佛上一秒刚刚结束对于栏杆的装修。
所以,并非是“真实存在”,而是“我想即我在”?
服务生的表情却变得很奇怪,半边脸在笑,另外半张脸的嘴角却在不断下坠,呈现出了一个卧倒的“s”型。正常人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表情的。
笑得那半张脸在回应着云东孟的话,却只动半边嘴唇,另外半边仿佛被封印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谢谢顾客夸奖,午餐会在之后送到您的房间里.......跳下去!”
“快跳下去!从你站的地方跳下去。快点,地方不高,你可以的,快跳。”
本来应该是从楼梯下传上来的声音,却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发声地点变成了半空之中。有一个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人正趴在云东孟的肩膀上,怂恿他往下跳。
那声音从最开始的高亢激昂,到之后的循循善诱,从男声变换到了女声,无一不是在向他灌输跳下去这个念头。甚至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立体围绕音,云东孟根本无法分辨发声地点在哪里,四面八方全部是都是那个恶意的怂恿。
那怪物没有消失,它还在。
楼下那个奇怪的服务生凝视着楼上,见云东孟许久没有反应,并没有尝试跳楼,有点等待不住。转身走上了楼梯,缓慢的向着云东孟的前进。
在一片嘈杂的“跳下去”中,服务生上楼时鞋底与木质地板的碰撞声格外明显,每一声都仿佛是死亡的号角。
云东孟长叹了一口气,他问道:“你在哪里呢?”
服务生暂停了脚步,略带疑惑地看着楼上的客人。
“让我来找找。”云东孟扭了下脖子,随意伸手一抓,攥紧的拳头里分明多了些什么。一道白光闪过,本该只有明信片的手上,却多了一张标记着“月亮蠕虫”的卡牌。
卡牌正面描绘的蠕虫极为生动,整条虫身蜷缩起来正在用力吐出白色黏液,顶端的黑色有些模糊,像是正在不断摆动。它正在用粘液织网,宛如蜘蛛一般,企图把什么东西困住。
随着蠕虫被次元压缩,表现怪异的服务生瞬间愣住了原地,他颤抖着双手去摸脸,爆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他之前那样的表情是在彻底撕裂面部肌肉的基础上完成的,整张脸裂开成两半,和肌肉连接在一起的皮肤也随之坠落。
云东孟看着,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形容词,剥桔子。桔皮和桔肉完美被剥离开,正如现在这位服务员。他头部的肌肉和器官被一个无形的人完美从头骨上剔除,而这一切都在转瞬间完成,所以,外人只能看到他突然间就剩下头盖骨的脸。
然而只有一个器官是例外,那就是服务生那只奇怪至极的鼻子。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牢固地扎根于骨头之上,云东孟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奇怪鼻子下面生长出的触手是如何缠绕大脑的。
服务生还在惨叫,他痛苦至极。但是旅店在这个时候却好似只有楼梯间的二人,没有人好奇出来看,也没有人路过这里,世界安静的像是抛弃了这个旅店。
云东孟感觉到手中的卡牌变热,他拿起那张卡牌,发现本来是一片问号的简介地方,突然多出了一行字——“寄生,即可把人变成伥。”其余信息依然是问号。
他再抬头去看那个服务生。不过短短五分钟时间,随着头颅皮肉被剥离,服务生整个人也随之干瘪脱水,很快便成为了一具干尸,不知死了多久的那种。然后,一阵不知名的风吹过,服务生化作的干尸也消散在风中,变成了一滩粉末。
这时,从大堂里突然又跑出来了一个服务生,和死去的那个长相完全不同,只是那个疙疙瘩瘩又极其弯曲的鹰钩鼻却如出一致。
服务生向着云东孟打招呼,“客人,早上好。旅店的中午饭是新鲜番茄熬制的浓汤,大厨特地放了甜玉米和香菇调鲜,主菜是松软可口的白面包搭配肥瘦相间的黑胡椒小羊排。您是否需要?”
云东孟注视到了他的胸牌,和死去的服务生一模一样的名字。
这些人是他需要保护的“正常人类”。
那么时间裂隙让他寻找的“怪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