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斐走出浴室,随手拿了一条干毛巾,擦拭湿头发。
没走两步,他发现卧室的门是开着的。视线一转,又瞧见床边脱下一堆衣物。再仔细一瞧,床上竟躺着一个人。
席斐很快反应过来,他先前让沈叔去接人,这会儿应该也到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躺到床上去了。
她这是,害羞?
羿漫害羞倒不害羞,就是有点害怕。
她现在一件衣服也没穿呐,如果待会儿被席斐发现,那简直要社死。
羿漫躲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动静。席斐从洗漱间里走出来,走了两步就没有脚步声了,房间里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羿漫有些好奇,席斐在干什么?
她把被子揭开,露出一个头,往外一探,看见席斐站在床边擦头发。
席斐穿着轻薄的睡衣,V字领,半开不开。左手随意地揉擦头上的头发。黑色的碎发下,一双带着水雾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两人的眼光只短暂地交汇一下,彼此很有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羿漫不自觉地把身子一缩,别开眼睛,把目光转向床尾。那里放着她的睡衣。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把睡衣拿过来。
羿漫瞥向席斐,她开口了:“席总,你会把头发吹干之后再睡觉的吧?”
席斐的手一顿,停下动作望着她。
不等席斐接话,羿漫又说:“湿头发睡觉可不好哦,这样容易感冒。”
席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羿漫,虽然她的神情很认真,但席斐很是狐疑。终于,他探寻着的目光在床尾找到了答案。
他径直走到床尾,略带嫌弃地用两只手指夹起那件印着哆啦A梦的卡通版睡衣,眯着眼睛问:“你的睡衣?”
羿漫:“……”
羿漫点点头。
席斐把睡衣拿到羿漫面前,放下,全程没多看她一眼,仿佛很鄙视她的口味。
哆啦A梦怎么了,哆啦A梦超萌的好不好。
羿漫撇撇嘴,伸手把睡衣薅进了被子里面。
席斐没再看她,转身进了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头上湿漉漉的黑发已经干了。
看来还是乖乖听了羿漫的话。
他躺进被子里的时候,羿漫早已穿好睡衣。
两人仰躺着,望着天花板,谁也没有说话,一阵无言的尴尬。
过了良久,羿漫说:“该熄灯了。”
席斐伸手碰了碰床头的开关。
房间里瞬间暗下来,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郁金香的香味。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细微的呼吸声也听得异常清楚。
羿漫心平气和地躺着,她转头望向席斐那一侧。
借着夜里微弱的光,她只大致看得见轮廓。
席斐平躺着,貌似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
等了很久,羿漫没等来席斐一个转身,一个蹬腿或者一个拉被子的动作,席斐像是一个假人一样,竟然一动也不动,这睡觉姿势也太乖了一点吧?
算了,这样也好,席斐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这样也好。
羿漫侧过脸去,闭上眼准备睡觉。
但是一想到席斐在她背后躺着,她就始终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喜欢翻过身去看席斐,而这个时候的席斐,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羿漫安下心来,又放心地转过身,转过身之后,又会出现睡不着的情况,然后她又翻身去看席斐。
就这样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在沉沉的睡意中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羿漫是在闹钟叮铃叮铃的震耳响声中醒来的。
睁开第一眼,满眼是一片白,很陌生的白。
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差点以为自己躺在医院。顶上是病房常见的白色天花板。
但是房间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郁金香的清香味道。
她记起来了,这是席斐的房间,她昨天在席斐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羿漫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不敢动弹。
席斐不会还躺在她身边吧?
她身子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却异常灵活。她把眼珠向右转,只拿余光瞧人。
旁边却空无一人。
嗯?他出门了?
羿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茫然地在方房间内扫视一遍。
房间里空空荡荡,洗漱间的门也大大方方地打开着。
还真没人。
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羿漫抓起旁边的手机,拿近一看,才六点十分。
她还以为□□点钟了呢。
席斐平时出门都这么早的吗?
羿漫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
仔细想想,昨天貌似睡得还不错,虽然前半夜辗转反侧一直没睡着,但是后面睡得很熟,熟到连席斐什么时候出门的都毫无察觉。
不错,是个好的开头。
羿漫心情愉悦地掀开被子,准备洗洗脸,走进洗漱间一看,才发现洗漱间里摆放着一副新的洗漱用品。
似乎怕她意识不到是留给她的,牙刷还特意准备了死亡芭比粉。
羿漫:“……”
洗漱完之后,羿漫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
走到客厅,却闻见厨房里飘来一阵煎蛋的香味。
羿漫没料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厨房里,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系着淡黄色的围裙,左右捏着锅柄,右手拿着锅铲,不停地翻动锅里快要熟了的煎蛋。
她把煎至金黄的煎蛋盛进一个四方形的碟子里面,正要端出来,转身时看见羿漫,微笑着客气地打招呼:“早上好啊,我刚才听进房间里有声响,就猜到你可能已经醒了,洗漱完了吧?快坐下吃早餐。”
这位阿姨慈眉善目,看着人时眼睛里一直带着笑,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而且听她的话语,似乎并不像是普通的帮佣,她好像把这里当成家,无论是动作还是语气,都是一副主人的姿态。
难不成,这位是席斐的母亲?
羿漫立马摇摇头。据她所知,席斐的父母早就过世了。
那有没有可能,这位是席斐的姑姑?小姨?舅妈?
羿漫猜想到有这个可能之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还没做好见对方长辈的准备啊。
羿漫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似乎应当先给对方问声好,但是不知道她是席斐的哪个长辈,怎么称呼呢?
羿漫愣了几秒,才挤出一句:“阿姨好。”
阿姨察觉到羿漫的尴尬情绪,拉着她坐下来,自我介绍说:“小斐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你就和他一样,叫我赵姨吧。”
原来是席斐家里的阿姨。
但看得出,她和席斐的感情应该挺深。
羿漫顺势坐下,问道:“席然也是您从小带到大的吗?”
赵姨的眉头轻微跳了一下,显然有些惊讶:“你见过席然?”
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大敏感的羿漫这个时候竟然很快就领悟到赵姨话里的意思。她连忙解释:“不是席斐带我去见的,是有一次在聚会上偶然碰见的。”
想想那次聚会上她和席然碰见,也确实是偶然。
赵姨不动声色地望了羿漫一眼,笑笑,接上羿漫之前的话:“席然也是我带大的,她小时候比席斐要调皮得多,席斐像个安静的雪人,席然就是一团流动的水。”
羿漫被这个奇怪的比喻笑到了,“什么叫做一团流动的水?”
“就是哪儿有缝隙就往哪儿钻。”
“哈哈哈哈哈哈……”
羿漫觉得,这个阿姨还挺有趣。
“对了,你平时也在这里照顾席斐吗?”
羿漫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姨正端着两碟盘子走来,一碟里面是制作精美的三明治,旁边放着两块烤肉;一碟里面是水果拼盘。
她把两碟盘子放在羿漫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牛奶,才接话道:“不是,小斐从老宅搬出来之后,我很少过来,他昨天特意和我说了一下家里有客人,让我今早过来安排一下。”
有客人?
好吧,席斐还想得挺周到。
羿漫接过早餐,连声说谢谢,拉着赵姨,盛情邀请:“赵姨,坐下一起吃吧。”
赵姨解下围裙坐下了,但是没有吃。
她说,“你知道吗,我原本是不想来的。”
羿漫神情一顿,放下筷子瞟向赵姨,面前一堆美食她也无法下手了。
赵姨见她肃然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你吃你的,不然等会儿要凉了。”
羿漫这才又重新拿起筷子,但迟迟没有动手,她想着赵姨之前那句话,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为什么不想来?”
赵姨神情有些悲戚,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说:“小斐和小然小时候都很黏我,他爸妈忙着做生意,没多少时间陪他们,他们姐弟俩都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几乎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也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自从他们搬出老宅之后,我就很少来照顾他们,我希望他们有自己的生活,特别是小斐。”
“小然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谁都别想在她那里讨便宜,一点委屈也要闹得特别大,好叫人心疼她。小斐不同,是个闷葫芦,什么事情都不肯说明白,宁愿自己憋在心里。你得去猜。”
听到这里,羿漫在心底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滴,是这样没错,席斐的心思全靠猜!
然而下一秒,赵姨话锋一转:“所以这次,他让我来安排早餐,其实是想让我来看看你,他不明说,差点被我拒绝。”
羿漫:???
这么一长串话中,她只听到了那句“其实是想让我来看看你”。
果然,接下来赵姨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相亲会上对方父母打量自己的眼神。
羿漫:“……”
羿漫忐忑地吃完早餐,没敢多留,准备从房间里把行李拿出来,赶紧溜。
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稍微好看的一点的纸袋,里面装着她印着哆啦A梦头像的睡衣。
她拿纸袋的时候,瞧见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
难道桌子上怎么会有一份文件呢?她刚才怎么没瞧见?
羿漫随意瞥了一眼,没细看。
她现在只想赶紧溜,没心思关注其他。
她拿了纸袋之后,客气地和赵姨挥手告别,赵姨还热情地留她吃晚饭,羿漫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等羿漫走后,赵姨给席斐发了一条短信:小姑娘很不错。
此时,席斐正坐在办公室,离会议还有十分钟,他看着下属送过来的资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过手机看了看,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随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又认真地看起资料来。
突然,他意识到资料里面少了一份。
那一份他昨天带回了家。
席斐站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羿漫可能还留在家里,拿出手机,立马拨了羿漫的号。
刚拨通,对面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那是今天这场投资会议的主角,汪涛伟——意为投资创始人。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长得十分出色的男人,男人身形颀长,梳着大背头却一点也不油腻,整个人仿佛泛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让人能从人群中一眼瞧见他。
席斐认得那张脸,他默默掐断了刚刚拨通的电话。
汪涛伟显然首先看见了席斐,他从不远处走过来,热情地同席斐握手:“席总,好久不见。”
寒暄几句好之后,汪涛伟把身边的人往前一带,特意向席斐介绍:“席总,今天我特意带了一个人过来,你认识他吗?”
那个男人很识趣地先朝席斐伸出手:“席总你好,久仰大名。”
席斐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没有立即伸出手。
只是提着语调说:“大名鼎鼎的影帝,当然认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当初羿漫绯闻的主角。
汪涛伟的眉眼不自觉地收敛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不解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张复宇。看来席斐不喜欢这个人呐。张复宇有什么地方得罪席斐了吗?
张复宇本人也很懵。
这是他和席斐第一次见面,他应该没得罪过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吧?
他一直在他的娱乐圈发展,这次好不容易攀上汪涛伟这条线,想进入商场闯一闯,怎么初次见面就闹这一出呢?
张复宇也是很郁闷,他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是有几分看人识面的本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沉默,他一向很清楚。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摸不透了。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席斐不与他握手,那就不是不给他面子,而是不给汪总面子。
汪涛伟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和席斐交情很深,了解席斐的脾气,知道席斐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所以这次一定是这个张复宇做了什么惹怒席斐的事情。
他笑着打圆场:“席总,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下我面子啊?今天这场会议,不会进行不下去吧?”
席斐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不会。”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吩咐人将汪总一行人带入会议室。
席斐看着手机上羿漫回拨过来的几个电话,没有再打回去,而是拨通了沈叔的号码。
羿漫接到电话时,很是气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电话过来也不吭声,直接挂了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对方没有说话,而是咳了一声。
只这一声,羿漫察觉到不对劲,她拉远手机,往屏幕上一看,是沈叔打过来的。
都怪席斐,打电话过来一声不吭就挂断,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席斐又不回过来,搞得她以为席斐出了什么事。所以有电话进来,她看也没看,以为是席斐打过来的。
这下好了,她对着沈叔发了一顿脾气,想想就尴尬。
羿漫硬着头皮开口:“是沈叔啊,抱歉,我还是以为是席总。”
沈叔开门见山:“羿小姐,席总有一份文件落房间里了,等下开会需要,你能送去公司一下吗?”
沈叔顿了一下,语气恳切地说:“席总本来让我回去拿,但是我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沈叔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人,什么事情都以席斐为先。如果是一般的小事,他不会急着去处理。他这会儿说有事,估计真遇上什么大事了。
羿漫连忙点头答应:“可以的可以的,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吧,文件我会送到公司去。”
羿漫接到席斐电话的时候,才刚坐上出租车几分钟,她怕席斐真出什么事,又让司机掉了头,回到席斐的住宅。
刚下出租车,她又接到沈叔的电话,这下正好,她刚好回来拿一下文件。
如果没猜错的话,落在房间里的文件就是她走之前看到的那份文件。
羿漫拿了文件,重新坐上出租车,直奔方亚集团公司大厦。
方亚集团的公司大厦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阶段,是地标建筑之一。器宇轩昂的大厦耸立在空中,显得气势恢宏。
大厦前面的保安熟练地指引出租车辆绕行,羿漫从出租车下来之后,抱着文件往里走。
大厦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起先,她还有些担心别人会认出她来,拿着文件默默挡住脸。
但随即一想,她都糊了这么久了,早就没人记得了,顿时大胆起来。
进去大厦之后,要做访客登记。
走到前台,前台小姐姐微笑着问她要去哪一层。
羿漫顿时呆住,席斐在哪一层啊?
羿漫:“总裁在哪一层?”
前台小姐姐“啊?”了一声,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重复一遍:“请问您要去哪一层?”
羿漫想,随便报一层吧,到时候进去了再向人打听。
于是随便报了一个数据:“19层。”
前台小姐姐一边记录一边又问:“是要去见谁?邀请短信麻烦出示一下。”
什么东西?还有邀请短信?
羿漫一脸疑惑地望着前台小姐姐。
前台小姐姐耐心地解释说:“没有短信的话,微信上的邀请也算数。”
羿漫:“……”
那更没有。
羿漫急中生智,把文件的抬头露给前台小姐姐看了一眼,“你看,这是你们公司特有的文件抬头吧,我是来送资料的,很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前台小姐姐有些为难,文件确实格式确实是公司才有的格式,但是这个人拿不出邀请信息。前台小姐姐思索片刻,“这样吧,你把身份证出示一下,我先做个登记。”
身份证?
那也没有啊,她风风火火地赶来,哪里知道还要带身份证。
邀请信息也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前台小姐姐也没办法了,她不能乱放人进去,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情况,她承担不起责任。
羿漫看着前台小姐姐为难的神情,在心底叹了一声。
算了,还是直接打电话给席斐,让他下来自己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