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打斗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外头听着的众人均心头一紧。
被松绑的关月聆亦提心吊胆,直到见那门前一晃,有个人影走了出来,看真切是文无叙,这才松了口气。
“如瑾哥哥!”
文无叙身后,跟着的是甘池凯,但那救关月聆的人,却未见踪影,众人见两人均身负不同重伤,却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赶紧搀扶着两人下去看伤,中郎将带金吾卫进了屋子,便见霍哲与其最后一名护卫,身重多处刀伤,毫无生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霍五郎逃逸,最终利用段府设局,陷害大理寺官吏的事很快在朝中发酵,不明内情之人皆以为那霍五郎因不服圣裁,报复奉旨抄家的关少卿等人,圣上大怒,并因此再度掀起了针对世家的追查,而御史台诸臣更是不负圣望,接连搜罗大大小小的证据,将又一批世家罪臣送入了诏狱。
为补官职空缺,圣上开始重用早在两年前便于科举中脱颖而出,并在朝上崭露头角的寒门官吏,才算将所有朝政大权大体收归天家。
在朝政风波平复,京中紧张气氛渐渐松缓下来时,关亦笙已在家休歇了半月有余。
这一日,在府中养伤的关亦笙听得京兆府来人求见关月聆,眉头一蹙,“他们又来干甚么?”
上次关月聆遇险,那霍哲能躲在段阿漳背后兴风作浪,说到底便是跟京兆府办的案子有关。
虽则他愿意让自家四妹到大理寺兼差,但让四妹涉险这等事,他是万万不愿的,因此对京兆府的人怨气极大。
扶风榭里,关月聆已经穿好了一身男装,到前院去见许小七去了。
当初段阿漳绑架自己的动机,关月聆自是已经清楚了,而在段家发生那等凶案,金吾卫清理现场时,亦发现了段阿漳的尸体,以及那零落躯体。
当时关月聆只来得及跟许小七道,那连环伤人案怕与段阿漳有关,详情却是没有细说,等回府后,三哥伤势甚重,自己亦受惊吓后休养了一段时日,今日才得以追问此案进展。
关月聆说出自己的怀疑,许小七在现场见到了去年段阿漳偏执的守护兄长尸首类似的情形,吓了一跳,而看那陈尸头颅,竟真是段阿浦。
莫非,这段阿漳旧态复萌吗?
等查过那断肢,正是受害人失却的肢体时,最终证实了连环伤人案的真凶,正是段阿漳。
早推测到真相的关月聆听得许小七的结案陈述,一阵沉默。
段阿漳的兄长是如何死的,她亲自查过此案,自然知道,段阿浦冤死,而段阿漳说承受的无妄之灾,也何其无辜。
若没有当初阴差阳错,段阿浦还好好地做着锦绣布坊的掌柜,段阿漳当下怕还与兄长好好活着。
但无奈世事弄人,承受不了丧兄之苦的段阿漳陷入妄想,自此失去了理智。
若是,当初自己不非要固执的闯进段家,若是,当初自己不让李少尹强硬地要段阿漳把兄长遗体下葬,是不是段阿漳便不会疯魔入体,犯下这等伤人之案,甚至丢了性命?
让与兄长感情深厚的段阿漳守着段阿浦的遗体安静度日,是不是,这般才是段阿漳想过的日子?
而自己,却把他在世上唯一的寄托毁掉了?
关月聆陷入了困惑,一连几日闷闷不乐,直到这日文无叙到访。
听了关月聆的质疑,文无叙宽慰道:“像段阿漳那等偏执的人,就算当初他兄长的遗体未有被强制下葬,你怎地知道,与尸首日日相伴的,他最终不会发疯,又会干出甚么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来呢?”
“可原本,段阿漳遭遇的事情,原本便不应该。”
“确实,兄长枉死,是冤案,亦是惨剧,但京兆府已经将真凶擒获,凶徒亦得到应有的惩罚,人死不能复生,对死去的兄长来说,入土才能为安,段阿漳却不懂这个道理,亦没有明白,不辜负兄长对他的一心栽培,便是好好活着,却依然陷入丧亲悲痛,甚至铤而走险伤人致死,那便不值得同情了。”文无叙道,“你们当初亦是想帮段阿漳恢复正常的人生,并没有做错。”
听文无叙这般说,关月聆才稍微安心,“我只是觉得,当初我们选用别的法子,或者注意劝解段阿漳放下心结,也许段阿漳便不会这般偏激了。”
文无叙看着关月聆,淡淡地笑了起来。
“如瑾哥哥,你笑甚么?”关月聆只觉得心跳得飞快。
“我家的聆儿,心肠真好。”
“甚么你家的?我还没嫁呢!”关月聆嘟嘴。
文无叙轻轻揽过了关月聆,俯身,低头,将关月聆的下巴托起,凝视了关月聆好一会儿,视线落到了关月聆两瓣樱唇上。
啊啊,如瑾哥哥这是,要?
关月聆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腰带,看着文无叙的脸在眼前放大,而后唇上碰到了一股温热,很快地,蜻蜓点水一般,一触而过,却让她从耳根开始红了起来。
关月聆瞪圆的眼睛看着文无叙快速地仰头偏到一边,耳根处也红得滴血,原本的害羞竟去了大半。
原来如瑾哥哥也会如她这般害羞的!
啊啊,阿娘,如瑾哥哥好可爱!
关月聆红着一张琼脸,顺势伏到了文无叙的胸膛上,却止不住偷偷想笑。
好一会儿,文无叙才干咳一声,问:“你三哥,伤好了么?”
“好多了!”关月聆将这些天三哥痊愈的情形跟文无叙说了一遍,想起当日的情形,还心有余悸,而后忆起了什么,问:“如瑾哥哥,那甘九爷,真的也是玄夜么?”
文无叙再度低头看着她。
“还有,那位救我的人,也是?”
虽然救她的方式稍嫌粗鲁,但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是谁?能告诉我吗?我还没谢他呢?”
“不必,我已经替你好好谢过她了!”文无叙道。
“是你把他们叫过去的?”
是为了救他,所以,甘九爷才在她跟前自暴了身份!
“以后,玄夜,会逐渐消失,并且不会再有这个名字存在。”文无叙对关月聆如实相告。
“圣上不需要你们给他办事了?”
“不,我等玄夜都会充入圣上新设的一个机僚,以官身行事,获圣上赐与的特权,专查天下不平之案,直接听命于圣上,只是对外依然秘不可宣。”文无叙说着,将一块绘有龙纹的令牌掏出,递给了关月聆。
关月聆接了过去,摸索着令牌上面的“御”字,眼睛闪闪发亮:“那你们今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奉旨查案了?”
“是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奉旨查案了。”文无叙笑了,“这天家令牌,是我跟圣上讨来赐与你的。”
关月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难以置信:“如,如瑾哥哥?”
“我知道,你喜爱查案,查案必将得罪不少人,尤其是那些权高位重之人,虽你身后站着梓山兄任职的大理寺,但到底并非大理寺人,亦有小看娘子之徒或无礼于你。”文无叙道:“而我官职在身,亦不能时时处处与你一道查案,但有了圣上亲赐的令牌,你查案不仅出入方便,那行凶之人亦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动你,便如同动圣上,便是与整个新魏做对,他们出手前就得掂量掂量,招惹天家,得罪圣上,付出的代价值不值得。”
“如瑾哥哥!”关月聆眼眶一红,感激得差点没掉出眼泪,“你,不反对我继续查案么?”
“你既是喜欢,我怎会反对呢?”文无叙抚了抚关月聆的鸦发,道,“无论是现在身为你未来夫君,亦或是将来你嫁入我文府,我要讨娘子欢心,不便是支持她做自己欢喜的事么?”
“如瑾哥哥对我真好!”关月聆终于笑了出来。
啊啊,阿娘阿娘,看到了么?
我喜欢如瑾哥哥果然是值得的!
“我对聆儿好,日后,聆儿可更要百倍地对我好!”文无叙亦笑道。
“你是我夫君,那当然!”关月聆羞涩道。
“什么夫君?我还没娶呢!”文无叙干咳一声,故意道。
关月聆笑着一个粉拳捶到了文无叙胸口,仰头看着他,想起了他身为玄夜时,身穿红衣的灿若艳桃:“那,你日后不穿红衣了?”
“聆儿,是更喜欢我穿红衣么?”文无叙恍然,而后掐了一把关月聆的小脸,深有意味道:“若是聆儿对我好,那我日后便只穿红衣给你看,可好?”
关月聆再度把头伏到了文无叙胸膛,笑得乐不可支。
真好!
如瑾哥哥终归是属于她的。
如瑾哥哥那般适合红衣,待将来婚嫁那一日,穿新郎喜服时,一定特别好看吧!
好期待!
小两口正你侬我侬,那扶风榭外传来突兀地一声干咳,两人瞬间分开,文无叙马上转身望向了院门口,见是吊着一只胳膊的关亦笙蹙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
“如瑾,你不是说来看我的么?怎么不去我的问桐居,反而跑扶风榭来了?”
“途中一时拐了个岔,就到这边来了。”文无叙飞快地步出了院子,搀扶住了关亦笙。
关亦笙看看满脸通红不敢瞧向自己的四妹,再看看镇定自如的文无叙,用好的那只手一敲文无叙:“如瑾,你可不要见色忘友!”
“梓山兄说笑了,那可是聆儿,你家四妹!”文无叙提醒,“我是你未来四妹夫!”
“可还没正式过门,是未来四妹夫!”关亦笙冷哼一声,加重了“未来”二字:“早知如此,我便不将聆儿许与你了!”
“不许我?舍我其谁?”
关月聆伸长脖子,看着文无叙与三哥走远了,一跺脚。
明明三哥便是要撮合自己跟如瑾哥哥的,怎么能来妨碍他们单独相处呢!
三哥真是的!今天开始她要讨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