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都市小说 > 二次失控 > 第15章 他是黑暗里的一束光
    她点开看了下发件人,是“包包”。

    龚定?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梁籽近有种怪异的感觉,周身好像爬满了小虫子,窸窸窣窣痒得她十分难受。

    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梁籽近有些摸不着头脑,略略回忆了下今天的事情,突然一掌拍在脑门上。

    难道是发微信的时候,内容被他看见了?

    当时她也看到了他的微信内容,龚定还比高出大半个头,看她手机应该更加轻而易举。

    嗯,很有可能。

    梁籽近瞬间窘迫万分,龚定那么不问世事的人都发来关心,一定是很同情她吧?

    然而她最不能忍受被别人同情了,尤其是龚定的话,想想都难受。

    梁籽近指尖在输入框内停留了很久,最后打了一行,【我没事。】

    隔了好几分钟,对面才回复。

    【真的?】

    【真的。】

    梁籽近盯着屏幕,眼前短短的几行字好像曾经某个场景里出现过似的,瞬时画面一转,她想了起来。

    那是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她哥哥第一次碰高利贷。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忽然间变得一无所有。

    父亲和母亲一直为了她是否还要继续念高中的问题吵来吵去。

    父亲的嗓门总是很大,大得能把一切声音都盖过去。

    “我不是不让她读,是现在家里成了这样没法让她读!半学期就五千二的的学费,还不包括班费,伙食费,一年供她读书要多少钱你算过没有?!等上完高中还要念大学,更是一大笔钱,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到她读大学的时候能松得了皮么?!”

    母亲:“不读书怎么办?你让她将来去干什么?啊?端盘子?发传单?”

    “如果她考得到年级前十,我卖血都让她读!可是你不看看她的成绩,念出来有什么大用!”

    “那总比不念了的好!”

    “好,你让她读,那你说钱哪里来?!你不还钱,别人来剁进阳的手脚时你可别哭!”

    母亲是个十分坚强的人,那时候气得发抖。

    过了两天,到报名的时候,谁也没提开学的事。梁籽近早就醒了,独自关在房子里假装睡觉。

    她靠在角落里,蜷成一团,从贴着窗花的窗户上呆呆望出去。

    无边无际的天空,落在她眼里,只是那么窄窄的一方。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听见“嘭”的一声,梁父甩门上班去了,母亲才进了屋子里,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信封递给她。

    “快去报名。”

    “妈?”梁籽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钱。“哪来的钱?”

    “小孩子不管这些,你只管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怕他们又为此吵架。

    “我不去,我爸他不乐意让我上学,知道了肯定要揍我,我可不想被他揍。”

    “你别怪你爸,如果你哥没出事,他怎么可能让你辍学?”

    “……”

    “去吧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名报了。钱已经交了,他还能不让你去读?”

    梁籽近犹豫一番过后,把钱接了过来,“谢谢妈。”

    “哦对了,我看见你们老师发的通知,除了五千二的学费,还有四百块的校服费。”母亲低头搓了下衣角,“妈想着,你们去年不刚定了校服么?你那一身还好好的,一点也没破,质量好得很,就穿就旧的也可以。老师问起来,你就这么说,知道不?”

    梁籽近喉头突然像长了石头似的,堵得厉害。

    她揣着厚厚的信封,像百鬼游街似的,飘飘荡荡到了学校。

    排队的人候起长龙,她低头站在末尾,到处都是学生和老师们无忧无虑的说笑声。

    而她只能艳羡的默默看着。

    “嗒嗒”,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两下。

    转头一看,龚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后面。

    两个月没见,她先是一愣,然后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嗨~”

    许是喉咙堵久了,一开口连声音都变得奇怪。

    龚定皱了皱眉,显然被她诡异的笑容给震慑到了。

    “你鞋带散了。”

    “噢……”

    梁籽近把马尾的绑带扯了,又随意扎了一遍。

    “鞋带,不是发带。”

    “噢噢噢……”

    梁籽近又低头去系鞋带。

    龚定把挂头式耳机从脑袋上摘了下来,好生了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你今天?”

    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候像个阀门,倏地扭开了她心口的开关,委屈莫名如泉涌般哗哗往外冒。

    她憋着,面腮都变形了才勉强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真的?”

    “真的。”

    龚定就不问了,可梁籽竟总觉得背后的人一直用眼睛观察着她。

    队伍缓缓的前行,眼看着就要轮到她了。

    她想想后面站的人是龚定,忽而嗖地一下跑到队尾去重新排队。

    “龚定该你了,往回看什么呢?”班主任催促。

    梁籽近站在后排不安的等了一会儿,再伸着脖子往前瞄,只见那个瘦高的身影已经重新戴上耳机,手里甩着单据往学校大门走去。

    梁籽近稍稍松了口气,却也宽不了多少心。

    她煎熬的在队伍里排着,又一轮轮到了她。

    “下一个。”

    像是要登上公开处刑台,梁籽近沉重的迈出一步。

    “老师好。”

    “高二开始了,籽近你要好好加油啊!”

    “我会的老师……”

    “先交学费吧,学费是五千二。”

    梁籽近从信封里抽出钱递了过去,钱在老师手里数一遍,又在点钞机里过一遍,点钞机发出钝涩而又响亮的普通话。

    “五千二百元。”

    班主任:“好的,这边交了,另外还有四百块的校服费。”

    梁籽近咬着嘴唇,“那个老师……校服费我……”

    “忘带了?”

    众人的目光一刹聚了过来。

    她好像被关进了一个炼丹炉里,下面架着火。

    “老师……我……我能不能继续穿上学期的校服?”

    班主任很诧异:“你为什么要穿上学期的?!旧校服是冬服,新校服是夏服,学校要统一服装。所有同学都穿夏服来学校,就你一个特立独行穿冬服,你觉得合适么?”

    “……”

    不合适,但我真的没有钱。

    她很想一口气说出来,把尊严□□裸的丢在在地上,任人轻贱,从此以后就可以破罐子破摔,活得轻松自如。

    可是深呼吸了好几次,舌头都跟打了结似的,根本张不开嘴,好像一说话,就会哇一声决堤崩溃。

    “你跟老师说说,是你爸妈不让你买新校服的么?”

    梁籽近摇摇头,像只鸵鸟一样佝偻着。

    班主任提高音量,苦口婆心,“同学们,很多家长都向我反映,说为什么一定要定校服,而且还反复定。穿自己的衣服难道不可以么?我再重申一下,这是学校的规定,统一着装,是为了把大家都心思都集中在学习上,而不是互相攀比衣着华丽。要是谁的家长还有异议,可以来学校找我谈。”

    说完,又对梁籽近道:“这些话,我在通知里也提到了。你父母看过通知么?”

    梁籽近眼圈已经憋得发红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班主任看她那委屈的样子,不由有些生气,“把你爸爸或者妈妈电话报来,我打电话给他们说!”

    “不是的老师,不是我爸妈不给我钱,是我……”

    所有人都看着她。

    本班,隔壁班,高年级低年级,所有缴费的学生都在操场上,盯着这场闹剧。

    她从红了眼眶,到肩膀耸动,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弦,一碰就要断了。

    “是因为……我……”

    “因为你钱掉了!”

    龚定的声音忽地在身旁响起,梁籽近感到手心里一硌,一团粉色球团子已经被塞进了她掌心里,低头一看,是几张百元钞票。

    龚定懒懒看着她。

    “钱丢了要说,就知道哭。”

    班主任苦笑不得:“傻乎乎的,钱丢了怎么不说啊,满操场都是同学,都可以帮你找啊。”

    “我……”

    “老师说得对,这人就是傻乎乎的。”龚定皮笑肉不笑的转过头,戴上耳机就走了。

    梁籽近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紧憋着泪腺忽然弃守防线,瞬时泪流满面。

    等她交完费,立马追了出去。

    “龚定!”

    她在他身后喊。

    龚定戴着耳机听音乐,还以为要叫很多次才能喊答应,没想到他当即就转过头来,自行放慢了步子,自然和她并成一排。

    梁籽近绞着手指,“那个……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这四百块钱我会还给你的。但,可能会晚一点,你看行么?”

    “以后问你怎么了,你就要说。憋着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满是责怪的语气。

    梁籽近抿了抿嘴,忽然不敢看他眼睛。

    转过头,公路边的低洼旁有一滩还未晾干的雨水,平的像面镜子,上面浮着一层汽油,泛着五彩斑斓的光,又映着几朵天上的白云,淡淡的竟十分好看。

    忽然间,天也似晴了。

    她突然知晓了在黑暗里寻到一束光的感觉。

    那就是尽管握不住它,也会拼命的朝向它,永远永远的追逐它。

    “所以,你今天真丢钱了?”他忽然认真的问。

    她心田里窸窸窣窣萌出一种固执的奢望来,短暂的顿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的点头道:“嗯,有了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