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你是我的太阳
慕容博住了一个多星期的CCU病房,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期间,慕容复和萧峰二人轮流当班,或是采备些生活用品,或是送些餐食水果。
为了方便行动,慕容复将公寓的客房收拾了出来,给萧峰临时居住。有时,慕容复早上要去医院,萧峰便会一同出门,去到附近的超市买菜,中午前把饭做好:一份清淡的用饭盒打包,带去医院给慕容博,一份荤素搭配的留给慕容复回家再吃。
重症病房有专门的护士看护,家属不能经常进入探望。这天,萧峰带着餐食来到医院,将饭盒转交给护士送进病房。原准备与慕容复换班,好让他回家吃饭休息,可那人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医生说,我爸下午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慕容复将消息告诉了他。
“太好了,那说明已经没有危险了。”萧峰激动地说道。
到了下午,慕容博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他本人十分高兴,伸手和照看他的护士热情告别。慕容复和萧峰护送他来到普通病房,把人安置好,陪着说话。
“哎呀,里面全是老头儿老太太,全都不能动弹,天天看,看得都没有盼头了,还是出来好。”慕容博抱怨道。这几天可把他憋坏了,终于不用待在里面了。
慕容复笑道:“是啊,你算是里面最年轻的了。”
虽然离开了重症室,但慕容博的伤腿还肿得厉害,身子不能自由活动。换到普通病房后,没有了护士的特殊护理,只能家属自行照料,麻烦事一下就多了起来,不光是吃饭,还有洗漱方便,都要在床上解决。
慕容复眼下还在休假,白天便自己亲力亲为照顾老爹,晚上就找了护工守夜看着。
转病房后,王语嫣带着李青萝的问候前来探望慕容博,也提出要帮忙照顾病人,被慕容复以照顾卧床病人都是脏活累活,又是男人,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为由,将人劝退了。
三天后,医生根据慕容博的心脏状况,安排了腿部的引流手术,由心血管科和烧伤外科共同完成,不仅将腿部堆积的脓血排了出来,同时还切除了部分腐烂的组织,这下慕容博是彻底不能动弹了。
慕容复和萧峰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开刀需要打麻药,这对慕容博的心脏健康同样存有风险。两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慕容博被推了出来,见他还能和别人有说有笑,慕容复的心这时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阿叔很乐观呢,手术的时候还能跟我们讲笑话。”送他出来的医生笑着说道。
“手术室里吵得很,他们都在那东拉西扯,我也跟着一起忽悠他们。”慕容博偷偷对儿子说道。慕容复听后哭笑不得。
慕容博的精力恢复了许多,躺在床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又开始抱怨。“我都说不要通知你了,你看你还麻烦人家小峰,又不是多严重的事,你舅妈一天天净神神叨叨的,总以为我要过去,我哪儿这么容易就完蛋。”
慕容复把陪护床从窗边挪开,此时外面又刮起了台风,大雨从窗户缝隙往里挤。
“你就别啰嗦了,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再不回来,那我还是人吗?”慕容复习惯性的跟他老爹顶起嘴来。但他心里也清楚,老爹虽然嘴上说不该叫他回来,其实内心还是很希望儿子能回来照顾自己,人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怎么可能不想要儿女陪在身边。
“你搬床干什么?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家?”慕容博问道。
“我今晚住这儿了。”慕容复回道。慕容博今天刚做了手术,晚上最好还是有个人看着。萧峰跟着陪了一天,已经便被他赶回去休息,只留他一人守着。
“你给我换个护工,不要女的。”熄灯之后,慕容博突然说道。
“人家都是专业的,还分什么男女。你在CCU不也是护士小妹管着,我看你也挺乐呵。”慕容复回道。
“那不一样,里面没得选,出来了我还不能自己选吗?谁喜欢天天被女的看啊。”
慕容博这一病,人也变得矫情了,之前不怎么讲究的,现在也都开始挑三拣四,慕容复权当他是老小孩了。
“明天给你换。”
慕容复躺在窄小的陪护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撑起头看向窗外。当眼睛适应了黑暗,透过半遮半掩的窗帘,就能看清大雨刮落的痕迹。
他知道慕容博还没睡,于是开口问道:“爸,我出生的时候,也是台风天吗?”
“你在北方出生,哪有什么台风。”慕容博回道。说完,他又点亮了手机,“你不说我都忘了,儿子,今天是你生日啊!老爸给你发个大红包。”
慕容复笑着收了他的红包,又回了一个更大的给他。
这时,萧峰也发来了信息。
“休息了吗?”
“快了。”
一个红包跳了出来,附言写着“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慕容复问道。
“值机的时候看过你的身份证。”萧峰老实回答道。
慕容复故意逗他,说道:“要是我身份证的日期是错的呢?”
“那你就告诉我正确的,我再给你过。”
“恭喜你,答对了!”
慕容复收了他的红包,回赠给他一分钱,同时发了个表情——一分钱也是爱。
慕容博看着儿子被手机照亮的脸上满是笑意,不知有什么好事发生,但不管是什么,他儿子总归是开心了。这种快乐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慕容复身上看到过了。
慕容复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慕容博做了植皮手术,再之后就是恢复和休养。慕容博还没有治愈出院,他却要返回公司上班了。
慕容复白天要去公司处理事务,没有功夫照顾老爹,只能请了护工陪着。这段时间麻烦萧峰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敢再让萧峰插手这些苦差事,即便萧峰自告奋勇,也被他果断拒绝了。
儿子一离开,慕容博的脾气也大了起来,之前只说不要女护工,后来连男护工都开始嫌弃,慕容复前前后后给他换了好几位,都不能让他满意,真真是不好伺候。
“你找的那个老头护工,年纪比我还大,怎么照顾我?”慕容博反问道。
慕容复也来了脾气,连珠炮似的说道:“你不要任性了好吗?本来请人就困难,哪有那么多人给你挑。再说了,现在有几个年轻人想干这行的,不都是上点年纪的吗?我不请人来照顾你,我自己哪有时间照顾你?我还要上班啊,爸!”
“行行行,你去上班吧,不用管我了。”慕容博负气道。慕容复真是要被他气炸了,又拿他没辙,只能再次联系护理站换人。
慕容复被家务事折腾的筋疲力尽,回到公司又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据说是有人跑到集团领导面前打他的小报告,说他最近考勤有问题,经常上班迟到,或者下午旷工。
慕容博生病住院这件事,他复工后当面跟虚竹说起过,公司里目前只有邓百川和虚竹两个人知道,旁人他都是只字未提。他上午下午都会抽空去医院看望慕容博,只私下里和虚竹请过假,不明情况的大有人在,没想到这番举动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不管怎样,他都已经无心理会了,老爹这一劫过后,他也想了很多,有些事情,该看淡的就要看淡了,比起生死,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下午,慕容复被公司事务绊住了脚,下班迟了些,他一路紧赶慢赶,就怕耽误了老爹吃饭。等到了医院,走进病房,就见慕容博的小饭桌已经摆好,萧峰正坐在一旁布置碗筷。
“过来了。”萧峰招呼了一声。
等慕容博自己吃上了饭,萧峰便起身给他腿底下换了张新的护理垫,又帮他把被子盖好,仿佛已经习惯成自然。
慕容复看到后心里万般难受,慌忙转身冲出了病房,躲进走廊的洗手间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在水流的掩饰下,无声地痛哭起来。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他只感觉被无尽的悲观厌世所包围,一时竟挣脱不开。
他哭泣的理由似乎有很多:大概是由于没有照顾好父亲而自我厌恶;又可能是天生倒霉,总能遇到些没完没了的糟心事;再或是自己没有本事,常常都要低人一头……他想起了现在受到的委屈,过去遇到的不公,他甚至想起了十几年前,母亲过世时的悲痛,那还是他上一次哭泣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萧峰,回忆那人在公寓的厨房里做着饭,原本高大伟岸的身躯,却要屈居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慕容复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中,那里同样印着萧峰的影子。不知何时,萧峰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在心里静静地想,这人总是能把别人照顾得周到,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浑身散发着光和热,驱赶了阴霾,带来了希望。
“小太阳”向他递来了一个拥抱,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和地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