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天空第一次裂开。
塔出现在地平线彼端，如同倒灌的光柱，将整个世界的情绪撕裂、翻面。
没人能说清那是什麽时候、什麽原因，只知道那天之後，有人开始在崩溃中发火、在哭泣时点燃整栋建筑，有人怒吼时撕裂空气，有人绝望时让街道化为冰封。
这是一个你无法压抑情绪的时代。
这是一个，情绪会杀Si你的时代。
「愿力觉醒—这是极少数能在大众面前完成觉醒的案例……资本代表与军方人员已递出接触邀请，我们或许正在见证下一位重要战力的诞生！」
林栩弘轻声自语：「一个爆炸，一个升华……」
这是他每天的例行节目。
看着一个个年轻人失控、爆发、被抹除，然後下一秒又有谁登上舞台、光芒万丈。每一场竞技，都是这时代的秘仪，每一场觉醒，都是一次社会选拔。可他心里清楚，镜头之外的人生没那麽辉煌。
他低头看了眼手边的老笔电。
那是一台几近报废的机型，键盘缺角，触控板坏Si，cHa着一条磨损得几乎断裂的USB。
萤幕闪烁着，一个自动启动的录音档开始播放。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听见这段，表示我早就不在了。那座塔，是一切的源头。不是神蹟，也不是奇蹟。」
林栩弘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早已重播这段录音超过十次。
但今天，录音的声音後方，多了一道从未听过的电流杂讯。
「错误不是出现在塔里，而是我们开始崇拜它的那一刻。」
嗡。
笔电画面猛地闪了一下，一个未曾出现的资料夹浮现在桌面中央，名字闪烁着奇异的蓝光：
【前文明纪录：勿公开】
林栩弘盯着那资料夹，感觉背脊一阵发寒。
这台笔电是他爷爷留下的遗物，在那个仍信仰科技的年代，这台机器或许记录着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真相。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它自动开启过这个资料夹。
更别说那句「错误不是出现在塔里……」
他犹豫着，最後还是点了下去。
萤幕弹出数个子资料夹与加密视讯档案，还有几份PDF格式的文件，上头标记着：
【E147-视觉异变-第4期】
【塔内碎片反应模拟】
【灵丝异常案例001~029】
【失控记录：愿象出现前五秒】
他吞了吞口水。
这些，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连他就读的学校课本都没提过。
那瞬间，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世界上有另一批人，从未停止对「塔」的观察，甚至掌握了每次情绪异变背後的规律。
而自己，似乎正在被卷入某种不可逆的真相里。
他坐在椅子上发愣许久，窗外yAn光逐渐转亮，照在那台破烂笔电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倒数。
他不是没想过要成为那样的人——可以在竞技场上释放怒焰、在众目睽睽下触发愿力、被军方与资本抢着招募的「奇蹟个T」。但从国中到高三，他连一条能稳定释放的灵丝都没有，甚至连情绪波动都会造成失控g扰，导致学校系统多次误判为「无潜力者」。
只是……
他不相信自己什麽都没有。
「大部分人从十三岁左右开始出现第一条灵丝，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进入稳定期。有些人十八岁仍无法稳定释放魔法，这类人通常被归为低灵感型或迟缓型，会接受额外观察，直到成年後自动淘汰或进入补强计画。」
这是教官在情绪魔法课上反覆强调的标准分级制度。
而林栩弘，恰好就是那被归类为「迟缓型」的人。
他被纳入强化观察名单、必须每日填写情绪稳定度报告、参加额外辅导课程。全班同学早已能稳定施放基础魔法，只有少数人还卡在「无系无形」的奇怪状态。
但今天，这一切似乎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笔电上闪烁的资料夹，录音档中陌生的电流声，还有那句彷佛刻意留给他的警告
「错误不是出现在塔里，而是我们开始崇拜它的那一刻。」
这不只是情报，也许，是某种邀请。
他想再点开一支视讯档，滑鼠刚移过去，萤幕却猛地闪烁一下，整台笔电发出一声低鸣。
然後...黑画面。
「不是吧…」他嘶声低语，狂按电源键。萤幕没有反应，只有风扇缓慢旋转的余音，像是某种不甘的喘息。
USB指示灯灭了。整台笔电，瘫了。
「现在给我当机？我还没备份…」
他一头倒在椅背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彷佛能从那几条泛h裂缝中找到宇宙的回应。
片刻後，他翻身起来。房间里仍残留着刚刚那段录音的回音：「不是神蹟…也不是奇蹟。」
窗外的天空泛起淡蓝光芒。情绪防护罩还未完全撤除，整座城市像是罩在一层半透明薄膜中，仅能从裂隙窥见即将苏醒的社会运作。
一日之计在於情绪稳定，这是课本上的第一行，也是他每天早上都要提醒自己的句子。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栩弘，快点吃早餐，不然又要迟到了。」是母亲的声音，语气不急不缓，却藏着一点长期压抑的疲惫。
「好，马上来。」他回应，拉开门时特地将笔电盖好，把那条快断的USBcHa得更深些，彷佛这样就能保住那资料夹一样。
餐桌上，一份烤吐司、一颗半熟蛋，还有一杯温牛N。
电视依然播放着竞技转播回顾，萤幕上正重播昨天那场火灵与铁骨术者的战斗。火焰沿着灵丝暴冲，钢铁骨骼撞裂场地。胜者举起双手，脊背上的情绪光环如太yAn喷发。
「最近又Si人了吗？」母亲一边收拾碗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林栩弘没回答，只是默默看着那画面里的火球落点，与自己曾在模拟课中释放失败的轨迹叠合在一起。
「你还记得，今天要交情绪稳定日志吧？」母亲忽然补了一句。
「嗯……我记得。」
「你十八了，不能再像国中那样让老师护着你。学校那个鲁老师，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期待，但机会不会一直等人。」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
事实上，他不确定自己今天是否还能照常上课。
那份资料夹、那段录音、那句话「错误不是出现在塔里…」像钉子一样卡在脑海里。他总觉得，今天不会是普通的一天。
他拉起外套，穿过客厅，准备出门。门把上的触控纹识别失效三次，才终於哔一声打开。他一如往常走出社区，天空的光，已渐渐变得刺眼。
情绪探测器正在城市高空悄悄校正，就像整座城市早已习惯每个人随时可能爆炸的日常。
但今天的他，情绪异常地平静。
或者说，平静得太过诡异了。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天桥，越接近校门，周围的灵丝侦测闸门便越密集。排队进入的学生们每人都得经过扫描感应，灵丝波动异常者，会立刻被标记为「待观察」，进入辅导班或再评估。
林栩弘站上扫描圈时，原本灰蓝sE的灵丝扫描灯柱竟瞬间闪烁成红光。
「灵丝波动异常，请保持静止。」机械声冷冷提示。
周围学生纷纷转头，像是嗅到猎物的动物，一瞬间好奇、戒备、甚至恐惧的目光涌了上来。
「别乱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後响起。
那人穿着深灰制服，腰侧配有特殊识别码与一枚空灵系教官证章。他迈步走上前，扫过林栩弘额头上还未退去的红光异纹，语气平淡：「林栩弘是吧？跟我来。」
林栩弘下意识点头，但心底却升起一阵莫名的悸动，这不是例行的学校导师检查，也不是简单的灵丝失衡处置。那人眼神太清晰，像是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他。
「我叫鲁玄，今天暂代校方安控观察员。」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身上的灵丝波动，出现了稀有变项。」
他没说「危险」，也没说「特殊T质」，但林栩弘听得出来，这不是什麽好消息。
「带他去D区。」鲁老师低声对身後另一名助理说。
「等等，D区？」林栩弘咽了口口水，「那不是W染源实测区吗？」
鲁老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拍拍他肩膀：「既然你的灵丝不稳，那就亲眼去看看那些真正失控的人是怎麽样的。」
他转身就走，像是知道林栩弘会跟上来。
林栩弘犹豫了一秒。
然後迈开步伐。
这一天，终究不是普通的一天。
他们穿过学校主栋与後方管制围墙之间的连接通道，一路走入後区。
沿途越来越少学生。监控镜头开始密集，灵丝g扰消散器的低鸣声在耳边持续嗡响。再往前，便是情绪W染源的缓冲层。
「D区……不是只有执行员跟高年级战力才能进去？」林栩弘低声问。
鲁老师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你的波动b他们都强，政府怎麽可能放过不观察？」
通过最後一道闸门，眼前景象瞬间改变。
这不是教室，也不是模拟实境。
这里是活生生的失控现场。
地面被情绪残痕灼烧得焦黑，一道道爪痕与熔蚀痕迹蜿蜒交错，墙壁上还能看见未清除乾净的红sE波纹，像是情绪生物Si亡後留下的残响。整个空气带有刺鼻的铁锈味与烧焦味混合，浓度高到让人微微作呕。
远处，一名戴着头环的执行员正在对一具变异T的屍T进行处置。
那东西原本是人类，但现在拥有三个x腔、透明化的皮肤，以及持续跳动却已无意识的情绪核。
「他叫赖俊中，原是南城的蓝领阶层执行者。」鲁老师语气低沉，「一周前，因买不起高浓度药水，在排除W染时过度施法，情绪失衡，变异成怪。」
林栩弘呆住，看着对方的眼睛还睁着，像在哀求结束。
「这些是课本不会写的东西，」鲁老师说着，从侧腰取出一把银枪，枪身缠绕着一圈红sE灵绳，「你以为情绪魔法是希望？它其实是筛选器。」
砰。
银光闪过，那具变异T的情绪核心瞬间碎裂，身T扭曲，蒸发成灵气与黑雾。
「若你无法控制，就会跟他一样。」鲁老师收起枪，「也许还活着，但不再是人。」
林栩弘喉头发紧，却说不出话。
他的指尖，又微微发热了起来。
灵丝在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震动。像是在与什麽回应。
「…你今天，是觉醒边缘者。」鲁老师目光锐利地望向他，「我不知道你从哪学到那些情绪规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人指导，但你的灵丝结构已经开始…异常重组。」
「老师的意思是…」他忍不住问。
鲁老师看着他，语气罕见地放缓：「意思是，你已经不是普通学生了。」
正当鲁老师转身yu引领他撤出时，一阵剧烈的「咔哒」声自背後响起。
那具应已Si亡的变异T，身T竟在扭曲中弹起，像是残留的情绪意志拒绝被终结，颈椎以不自然的角度折断复位，六条手指般的突起从背脊冒出，像铁钩一样狠狠cHa入地面。
「退後！」鲁老师猛地出声，一掌撑起结界屏障，将林栩弘护在身後。
变异T爆吼，整片空气化为波动，墙面碎裂、铁架扭曲，一道r0U眼可见的情绪震荡朝四方扩散。
林栩弘瞪大眼，那是他从未在电视里见过的画面
那是「真实失控」。
不是模拟课堂、不是剪辑过的资料片，而是会杀Si人的「情绪化」纯粹、原始、无药可解的失衡。
他的耳鸣响起，心脏急促跳动，灵丝在指尖乱窜，像是正回应着那道崩坏的意志。脚步开始发软，一GU灼热感从x口烧起，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跟那东西一样…
「冷静下来！」鲁老师低吼，左手拍上他肩膀，右手迅速掏出一瓶红sE瓶盖的药水。
「喝下去，马上！」
他颤抖着接过，药水入口的瞬间，像有冰火在x腔交缠，原本紊乱的灵丝瞬间被压制下来，红光褪去，只剩微弱跳动。
「这是红级药水，30%。一瓶市价二十万，」鲁老师语气沉重，「你现在欠我一次命。」
而下一秒，鲁老师拔出背後的长管武装，灵丝自掌心灌注进入枪身。
啪—
火光与银光交织，那支被称为「结界裂矛」的灵绳武器S出一道弧形波刃，切裂变异T的脑部，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持久的红sE痕迹。
变异T爆裂、崩解、四散。
终於，世界安静了。
鲁老师缓缓收起武器，转头望着他。
「记住，不是每个人都有药水。」
「药水分六级：白、绿、蓝、红、银、金，从5%到50%。每一级都是代价、都是阶级。」
「普通人拿不到，只能Si在自己情绪里。」
林栩弘的呼x1还未平稳，汗水沿着鬓角滑下。
那句话，深深刻进他心底。
他忽然明白，为什麽这世界没人敢乱来。
也明白了，自己再也回不去「普通人」的日子了。
回到学校时，天已接近中午，校门内围的广播还在反覆播送着刚才W染警戒的解除通告。
「因南栋W染区异变已排除，所有非应变人员请依指示返回课堂，灵丝尚未登记学生请前往北区五楼进行初阶测验。」
鲁老师带着林栩弘穿越侧门，避开拥挤的返课人群，绕进一间由钢板加装、气闸封闭的临时观察教室。
里头冷气过强，空气中飘着淡淡药水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像是隐藏着无数焦躁未退的灵丝残留。
「坐下，休息五分钟。」
鲁老师望着他，眼神不像在看学生，反倒像在看某种未经确认的爆裂物。
「你今天……启动了第一次灵丝共振，还x1收过外部W染情绪源。」
「你知道这代表什麽吗？」
林栩弘低下头，仍旧回想着那瓶红药的灼烧感，声音嘶哑：「代表…我已经不一样了。」
「不。」鲁老师摇头，「代表你，不再是可以选择是否踏进这条路的人。」
他翻开手上的萤幕终端，一道新的指令页面闪烁弹出。
「依照《情绪能者登记条例》第十四条：一旦非官方灵绳教师发现学生发生不自主情绪启动，学校有义务回报当局并重新编班，安排专人指导。」
他抬起头，语气清淡：「你将从明天起，转入我班上。」
林栩弘愣住。
「我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学生吗？」
「之前不是，现在是。」鲁老师阖上终端，「你算是…被抢走的人。」
他没说明那背後是谁抢、谁放，也没有解释「专人指导」的真正涵义。
林栩弘却在一片沉默中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像是被什麽东西按下了转向键，不可逆地开始了。
鲁老师站起身，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对了。」
「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有点像。」
「谁？」
「一个已经很久不出现的人，」他没再多说，只是推开门口。
门外的yAn光强烈刺眼，他淡淡道：
「吃完午餐，下午直接报到。新班上第一堂课是训练，不是介绍。」
林栩弘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言语。
他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麽模样，但他知道：
自己已经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