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吹羽上高楼 > 十四 入宫朝觐
    当晚,夏麦芒依然携八抬大轿而来。

    京城之夜,灯油、蜡烛像是不用钱似地,四处火光熠熠,一片通明。娄关守从雕花小窗向外看去,游人如织,无不衣着华美,就连摊商也都打扮不差,有人高声招揽,有人仔细介绍。

    在庆适城,这样繁荣的景象,娄关守至今只见过几次,多是临近新年之时;然而京城之达,熙来攘往,却是寻常。难怪京城门再如何狭窄,外边总是人满为患,毕竟一门之隔,就是云泥之别。

    夏乘风老样子地候在朱门之外,要为娄关守带路。娄关守第二次进赏王府,今日月光清亮,似薄纱落下,白日里或花团锦簇或美轮美奂的地方,都变得朦朦胧胧,如真似幻。

    走到小厅,段孤声也还是那副模样,一袭袍子简简单单,一柄白玉簪朴素单纯,居家得很——当然,就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娄关守哪里估算得出来。

    晚膳的菜sE较早膳丰盛,份量却减少不少。段孤声让夏麦芒替娄关守布菜,又说明日就要面圣,不宜多食,要娄关守浅嚐几口即可,若有合胃口的,来日他再令厨子多做一些。

    「来日」。娄关守闻言,顿了一顿。

    段孤声又道:「或是郡王喜欢,挑几个厨子带回庆适亦可,本王愿意割Ai。」

    能在段孤声身边做事是福气,他可不想遭人怨怼。娄关守辞谢道:「人之一生,不离饮食,赏王府庖厨侍奉殿下已久,臣若夺人所好,岂非丧尽天良?」

    娄关守久在镇衡军,军中人人肝胆相照,哪像官场尔虞我诈,这里要猜,那里要算,没个安生的地方;不过与段孤陇b照起来,不论段孤声目的为何,应当还是有点诚意在的,於是他稍稍放下戒心,与段孤声有几句普通的谈话往来。

    翌日寅时,娄关守几人便已起身准备。

    男子装束,不外乎是衣装、冠冕、腰佩、长靴,都是平日就用的东西,穿着整齐也不花甚麽时间;娄关守打理好上下,他这辈子第一次把几千两穿在身上,实在有些绊手绊脚,索X套上斗篷,掩上一身华服,出门练习走路。

    天虽未亮,宵禁已过,娄关守往街市走,早有许多小贩、平民外出活动。

    对於一个从头黑到脚的家伙,旁人不免多看两眼,却又觉得京中多贵人,防备甚严,况且那人身旁还有两名随侍,想来并非歹人,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就退後几步,不敢接近打扰。

    夏麦芒抵达郡王府时,被门房告知娄关守已经离府,吓得他额间出满冷汗,赶紧打听人往哪个方向去了,立刻领着人马小跑起来。

    幸好娄关守没有一时兴起,往甚麽小巷弄里钻营。一发现娄趵与娄满的背影,夏麦芒当即拎起衣摆,一溜烟地跑到黑衣人前头,转身就跪。「郡王……」

    娄关守还没开口,周边立刻一个接一个地跪下,除了娄家三人,也就只有从後边信步走来的艾崇还站着;他以眼神向艾崇求救,却被无视,只好自己设法开脱:「小丞不必慌张,我就是闲来无事,出门走走。」

    哪天都好,面圣过後更好,为何偏偏是今天?夏麦芒无语问苍天,娄关守嘴上是这样说,一旦出了事,不还是怪到他的头上来?「请郡王上轿。」

    娄关守m0m0鼻子,也不让夏麦芒难做人。「有劳小丞。」

    段孤声开府建牙後,向来无传诏不进g0ng,今日要与娄关守入内,也就提前下床梳洗着装;他漱着茶水,听手下来传消息,偏头问夏乘风:「他的那个幕僚一身心眼,今天全被戳瞎了?」

    夏乘风和段孤声一路走来十几年,经验不说丰富,也是历练颇多,心有戚戚地答道:「人教不会,事教一次就会。」

    段孤声嘴角微扬,「倒是很有心得。」

    娄关守第三次到赏王府,不同於前两次,此次他既要与段孤声会合,更要一同入g0ng——上下若不分明,礼节做不到位,京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盯,可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带过,甚至要被问责。

    段孤声本就不喜拖泥带水,况且他也没必要对娄关守摆款,早早地就露了脸;年轻郡王等在前埕,紫袍玉带,看着b昨日还沉稳几分。「郡王,好打扮。」

    自入京以来,娄关守可说是各方各面皆仰仗於段孤声,就连现在这副让人得罪不起的穿戴,除了里衣与足袋,没有一样不是拜段孤声所赐。娄关守行礼是规矩,也是真心实意。「臣多谢赏王殿下。」

    艾崇等人陪同娄关守走到皇g0ng侧门,这道朱门过後,「庆适郡王府」无人能再伴左右;此时也不容得他再多说甚麽,只与三名亲信一一对视而过,便随段孤声走入这幢看似通天的至高之所。

    「按律,男子进g0ng只可步行,若是nV子,凡是四品以上,皆可在g0ng门点检处换轿而入。」段孤声略略侧头,提点娄关守:「即便是本王,若在g0ng中遇见乘轿nV子,都需让路;不过多数时候,她们不会乘轿。」

    娄关守反问:「那时又该如何?」

    「不分男nV。」段孤声答道:「凭等第说话。」

    才刚破晓不久,g0ng街上已是来往众多,g0ngnV、内侍或许不识庆适郡王,但不能不识赏王;g0ng人一一退到街边低头跪下,等段孤声走开二十步远,也就重新站起,继续工作,彷佛从未见过天家之子。

    「赏王殿下、庆适郡王。」服朱的内官恭敬行礼,「请随奴来。」

    娄关守瞥了夏乘风一眼,夏乘风微收身躯,敛目而立,与眼前之人即便穿着一致,但想来还是这位高了一些,毕竟是g0ng中之人,直属皇帝。

    不知原因,段非硗似乎不打算让娄关守在众目睽睽之下述职。牛问奇将两人迎至敬故殿偏殿,告知圣驾下朝後就会与几位大员转来此处,要他们不要走远,随时准备接驾。

    牛问奇走後,夏乘风守在门边,偏殿内只有一条茶几、一个蒲垫、一壶茶水,以及两只杯盏。

    「郡王。」段孤声淡然地斟满两杯茶,「若要单独面圣,你可害怕?」

    娄关守也不隐瞒,「臣自小生在边关,从未见过大官,一见就是圣上,的确惶恐。」

    「本王是亲王。」段孤声一手捏一盏,却是走到不起眼的角落,往毯上一倒。「你已与本王见过数次。」

    娄关守愣了一愣,总觉得段孤声的话哪里不对,又着急地想解释,一时脑筋打结,说不出所以然来。「臣——」

    「本月上旬,芝王往庆适传旨,据悉当时前庆适郡王已抱恙卧床,由世孙代为接旨;前庆适郡王是你的祖父,你曾是世孙,如今又已袭爵,庆适郡王之称非你不可用。」段孤声莞尔,娄关守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件小事——他没见过段孤陇。「自然,朝天子,天下无人不惧天子之威,但你也是大人物,倒也不必过於畏怯。」

    娄关守不由得想,段孤声这样温良,怎会在所有皇子之中声势最低?再如何不受人瞩目,也不该低於段孤陇才是,却又想,或许这正是一处枢纽,是他抑或段孤声不够格被视做大人物的关键所在。

    大人物总是盱衡全局,小人物才在乎这些枝微末节。

    「殿下。」夏乘风在门外低声喊道。

    圣驾将至。段孤声抬脚要走,又偏头看向娄关守。「郡王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