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灯效应。
一九四四年，美国惊悚电影《煤气灯下》说明了这样一种现象。
「唐辰，下午三点在Ｂ会议室开会哦。」
巧巧在下午一点半来到唐辰的办公室，对坐在工位上的唐辰远远地嘱咐，见唐辰回首点点头，也就微笑着离开了。巧巧觉得唐辰这阵子的气sE好了许多，她本想走过去细问这当中是不是掺和了韩总监Ai情的力量，可想想还是作罢，张丰还坐在唐辰的工位旁呢，他失恋已经够惨了，还是不要JiNg神nVe待他好了。
「对了，」唐辰在巧巧离开办公室後，向一旁检视资料的张丰开口，「我姐之前托你做的案子还顺利吗？」
张丰的视线从手上的文件上移开。
「顺利，都在进度上。」
「哦。那就好。」
唐辰颔首，复而做回自己的事务。
张丰见唐辰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禁油然不甘，他滑动自己的滑轮办公椅凑近唐辰，唐辰注意到了，转头对上他略微赌气的眼神。
「你怎麽了？」
「还说怎麽了，我能怎麽了，你想不出来吗？」张丰咬牙提醒，「上一次我们正面讨论的事情你该不会忘了吧。」
唐辰提眸想了想。
「哦，你是说，你被韩堂澄误导，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她顺畅地讲出正确答案，又不待张丰回应，兀自接续着说：「现在已经不是误导了，我和他确实在交往了。」
这话题转折进程太快，张丰一下子当机了两秒，他和她对望，他嘴微张，他本想说些韩堂澄的坏话挑拨离间顺便提提自己的优势，结果怎麽着，他上一秒准备的台词一瞬间给Ga0没效了，於是他真正说出口的是：
「我到底哪里不好？」
这真是个好问题。
唐辰转过自己的椅子，正对着他。此刻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她也就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你没有哪里不好。」
「骗人。」
「我没骗你。」
「那你为什麽从来都不选我？」
「这是什麽问题，你是小学生吗。」唐辰蹙眉，「你为什麽觉得自己是被选的？我们的状况叫你喜欢我而我刚好没有喜欢你，没有什麽谁选谁。」
未料张丰听了是立刻握上她的手腕。
「你老实告诉我。」他激动地b问起来，「你是没有喜欢我，还是你怕和我结束的时候我会承受不住，所以你为了我好，就乾脆不和我开始？」
唐辰被这一问，问得有点懵。「什麽？」
「我们之前去居酒屋的时候，你说过类似那种概念的话。那天我趁你喝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你告白，我说你总是很能阻止自己被情绪牵着走，这让我觉得你很强，很潇洒，虽然我一直都期待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麽坚强，但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你。结果你告诉我，千万别像你。」
──你可以很强，很潇洒……但是、别像我。
「你说，这样我一定会是一个b你好的。我就会幸福了。」张丰神情凝重，说道，「我说你只要答应和我交往，我就会幸福。但是你说不行，我们不是同一类的人。」
──我们不是同一类的人。
「你说，你跟人在一起都是交易，我不一样。」张丰瞅住面前的唐辰，转述着唐辰当时的话，「然後你用手指当手枪指着我，说我们要是在一起了，结束的时候，我会活不下来的。」
唐辰听着，从模糊的记忆里稍微想起了些零碎幽微的片段，她隐约记起自己是如何酒醉失控地爬上桌子，跪踞在桌面上，用手指抵着他的脑门对他说着那些话。
唐辰提眸，冷静地回望了这一刻的他。
「那你当时说了什麽。」
「我说，就算真的把谈感情当交易，我们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开枪。」
「是嘛。」唐辰扬起嘴角，「所以这就是原因。」
「什麽？」
张丰没听懂，而唐辰也是在此时此刻，才终於懂了那些彷佛多年以来，埋在浓雾中的事实。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该告诉你的事。
她想起韩堂澄那夜在车里对她说话的声音。
──甚至如果这是该告诉你的事，就代表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嗓音坚定，却含着一丝胆怯。
──你不一样，就代表我不能错失你。
那胆怯里，又含着一丝豪赌。
──但如果告诉你。
那豪赌里，r0u入的，又是一丝与她相仿的气味。
──你可能会选择离开。
原来她想要的，是一个即便明白会有结束，也想不顾後果来到她身边的人，而非一个深信没有结束的人。她总是测试着身边能称之为情人的人，希望对方能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是真实或是y撑。张丰总是能看穿她，可她总是对张丰无法投入友谊以上的情感。
她在这一刻才总算明白。
「我要的不是深信没有结束，我要的是和我一样，即使知道可能会结束，也要在一起。我要的也不是害怕分开，就迟迟不敢告白。张丰，我说过我曾想过我们交往会是什麽样子，那是在我们国高中的时候，」唐辰笑道，「但是你不及格。」
在唐辰因张丰的不表态，以及因张丰的人气而遭受各种排挤时，唐辰对张丰做了她一贯对人的测试。
──我喜欢上隔壁班的男生了，我怕被他误会，所以以後放学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之後我们也保持一点距离吧。
她想看看这位总是能看穿她真实情绪的人，能否分辨这一句话。这话是推开他，还是推促他靠近呢？
──什麽！他答应了？
──张丰答应跟她交往了！
──那学妹是谁啊！
结果那是张丰唯一一次，没有通过测试。
这一刻的唐辰回想那一年的他们，不由得笑得双眼微眯。
「你不适合我，我太难Ga0了。张丰。」她朗朗地笑，「你说你总是期待我在你面前可以不用坚强，我想那是要我别在你面前做所谓的情绪切换吧。」
唐辰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都一样。无论是我姐，还是你，你们都认为那是错的。」
在那一九四四年的老电影里，一名男子为了盗取nV主角继承的庞大遗产，蓄意和她结婚，他刻意让家中的煤气灯忽明忽暗，却在她问起时，假装什麽都没有改变。煤气灯没有异状啊，那是你的错觉。他这样说。
长时间下，nV主角逐渐觉得是自己错了。
──所以要像一直被称赞的那个人，才是对的吧。
──可是话说回来，谁凭什麽决定对错？
韩堂澄的声音在唐辰脑海里响起。
她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所以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分表。我的某些行为在你们看来是不应该的，我却只是希望自己够理智；你的想法在我看来太天真或太胆小，但你又有什麽错呢，你有你自己希望的、更脚踏实地的想法和做法，我又有什麽资格评判你那样就b较不好呢。」唐辰望入张丰这一刻有些失落的眼底，说道，「你在我这的不及格，说不定在别人那里是满分，你又何苦在我这里当个吊车尾的。」
「哇，你这劝退人的说词真让人高血压啊。」
张丰放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扶住自己的额角，忽然就用上了他一贯的幽默来化解眼前的困窘。他歛下目光，抿紧了嘴，半晌松开。
她认识他了一辈子，她晓得那是他准备接受不如意的事时，会有的下意识动作。
唐辰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倾身给了他一个松松的环抱，又缓地放开。
她说。
「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喜欢什麽，就去改成什麽。也不要因为我说什麽才是更好的，就去改掉自己的认知。」
如果你看见的煤气灯在明灭晃动。
你要相信你眼睛里的煤气灯。
不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