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镜面之城 > 前传沈昭9岁白羽昊13岁
    沈昭9岁、白羽昊13岁。

    九月初的午後,天气闷热得像藏了一整天的话没说。老社区的巷子窄,墙角剥落的油漆上爬着半Si不活的蔓藤。

    放学路上,沈昭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地走得极慢。他知道——转角那条机车行後的小巷,是今天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

    那些人说了「今天放学等着你」,不是开玩笑。

    他还记得那个叫林柏的男生,去年曾经在C场上朝他砸球,最後被白羽昊狠狠教训过。那件事後对方虽然没再明着欺负他,但也不再放过每个白羽昊不在的时机。

    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白羽昊上国中了。他们不再一起走路,放学的时间也错开了。

    巷子里空气Sh黏,像什麽都沾在一起。三个男生靠在墙边,有一人还拎着铁链,链条在手心里一圈圈地绕。

    「哟,小王子来了。」林柏笑得极轻,「白羽昊不在,你现在怎麽不装酷了?」

    沈昭没回话,眼神往左扫,想从另一侧绕开。

    「站住。」

    林柏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如既往地虚伪。他手里拎着一根坏掉的扫把棍,末端包了胶带,像临时做出来的武器。

    「白羽昊上国中了,现在没人罩你了吧?」他边说边靠近,「之前那一拳,我记了一整年。今天我们慢慢算。」

    沈昭没有动。他不是不知道要逃,他只是知道——这不是能靠跑躲掉的事。

    第一下是棍子扫过肩膀的重击,痛感迟来,像是有人用力按住神经之後猛地松开。他退了半步,背撞上墙角的钢筋,钢筋擦破了衬衫,冰冷的铁刺进了肩胛骨下方,留下一道细长而血红的线。

    「他还不叫唷?」另一人笑道,「要不要打脸看看他会不会哭?」

    第二下打在肋骨——不是正中,而是偏侧,那个总是让他躺下来会cH0U痛的地方。他身子弯了下去,强忍着呼x1,怕一x1气就露了怯。

    有人踢了他膝盖一脚,他跪在地上,磨破的地方裂开,血渗进袜子,热得像火。他的喉咙里有东西想冲出来,但他Si命压着,只剩微微颤抖的呼x1声。

    他想起白羽昊曾说过:「以後别让我有机会再出手了,拜托。」

    所以他不能讲。他不能总让那个人替他扛。他不是一直想变强吗?

    他咬着牙,让视线离开这条巷子的墙,盯向天边那一小片夹缝里的云,像一只漂在裂缝里的纸船,摇摇yu坠。

    直到他们厌了,才扔下那根棍子离去。

    「明天要不要再来?看他表情像小狗,真有趣。」

    笑声渐远。他站起来,彷佛在重组一个断掉的模型。

    ---

    晚饭时间,他装作肚子不舒服没下楼。肩膀、膝盖、肋骨都痛,翻身时会x1冷气,但他咬着牙没哼一声。医药箱里只剩创可贴和碘酒,他自己动手擦了,红肿的地方用长衣服盖着,哪怕天气还热得像烘箱。

    ——「不能让羽昊哥知道。不能。」

    这句话在他脑里绕来绕去。他翻身,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睡着。

    ---

    「咚,咚。」

    窗外传来敲击声,他身子一颤。

    那扇熟悉的窗户亮着灯,白羽昊倚在那边,半张脸藏在夜sE里,嘴里咬着原子笔,眼睛却带着一种熟悉的直觉。

    「小昭,在吗?」

    沈昭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在,怎麽了?」

    「你作业写完了没?要不要看漫画?」

    「我……我有点累……明天好不好?」

    「你灯没开?」

    「头有点痛,想睡了。」

    窗对面安静了一瞬。

    然後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嘶」——他翻过来了。

    熟悉的翻窗声与脚步声落地,沈昭猛地转身,还没来得及遮住衣角,白羽昊已站在房里。

    他眼神一扫。

    那件过长的家居T恤下,肩膀布料Sh了——不是汗,是血水。沈昭动作太快,没来得及包好;膝盖微肿,袜子渗出浅红;还有肋侧的呼x1起伏太僵y,显然带着痛。

    「谁弄的?」

    他的声音冷得不像十三岁。

    沈昭一动不动,想说「没事」,但说不出口。

    「你不打算讲,我也猜得到。」白羽昊低下身,一点一点查看伤口,手指压过伤口周围时,沈昭忍不住一cH0U,脸sE刷白。

    「你打算就这样?连一声都不吭?」他盯着他,眼里闪着克制的火,「你知道你这样会怎样吗?」

    「我知道。」沈昭低声,「但我不想让你再打架。我不想你再进训导处,再被叫家长,再……让你觉得你总是在帮我收烂摊子。」

    「所以你打算让我看你这样吗?」白羽昊愤怒地咬着牙,「你知道你肋骨要是断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一直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

    沈昭低下头,声音微微发抖,像是被藏在棉被里的一场小雨,滴落在无声的夜里。

    「我想你以我为荣,不是一直为我担心……我……我在学着撑……我真的有在努力,真的有……」

    白羽昊的指节狠狠收紧,手掌因压得过紧而泛白。他盯着眼前这个孩子,眼神像烧红的铁片压进水里,冒着嘶嘶的气音。

    「小昭。」

    他开口,声音低得像压住咆哮的兽。

    「你以为我为什麽生气?你以为我只是担心你皮r0U受伤?」

    他一字一句吐出来,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

    「我生气是因为你竟然——竟然觉得要让我以你为荣,就不能让我知道你受过的伤。」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可你却宁愿把自己塞进黑暗里一个人撑,把那些流血的地方藏起来,只为了不让我烦、不让我难过、不让我看见。」

    「你觉得这样我会高兴?觉得你这样,我就会b较骄傲?」

    他的声音抖了一下,终於失控地提高了一点——不是对沈昭,是对他自己。

    「……那我算什麽?你把我放在哪里?」

    空气一时沉下来,重得像压在x口的石块。沈昭怔住,指尖蜷了一下。

    「小昭……」白羽昊声音忽然低了,像是一场风暴冲撞完之後,残存的cHa0水在沙滩上慢慢退去,沾着碎石与疲惫。

    「你可以学着坚强……」

    他终於缓下语调,一步步走近,把语句压成一种几乎是请求的姿态,

    「……但不要不让我靠近你。」

    「你可以痛——我知道你会痛。但拜托你……不要一个人撑着,好像这世界里,没有一个人能替你分担一样。」

    他抬手,轻轻m0了m0沈昭头发。那动作既轻柔,又小心翼翼,好像那发丝底下藏着裂缝,他一用力就会让他整个碎掉。

    那一瞬间,沈昭整个人像是被什麽松开了。不是因为触碰,而是因为那声音,那一层一层推开他心防的话,像一根手指,终於按住了他内心不肯结痂的伤口。

    他没哭,只是很轻地往前倾,把额头靠在白羽昊的肩膀上。

    那肩膀很熟悉,像一块他小时候总会靠着看星星的地方;也像他後来梦里消失过一次又一次,却始终记得的温度。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道小小的愿望:

    「你还在就好……我会慢慢学……但……现在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白羽昊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他。

    那个拥抱很紧,不是为了安慰,而是为了说——你别再不让我进来。

    「当然可以。」他终於开口,声音像夜里不会熄的灯,稳定而坚决。

    「你想靠多久都行。我就在这里,从来没走。」

    ---

    那天夜里,沈昭睡着之後,白羽昊从窗户翻回自己房间。他动作轻极了,连脚步声都像刻意消音。

    灯没开。他靠着墙,背後的墙面冰冷,像能替他降温,但没用。他的拳头还在微微颤着,像忍住一场未爆的冲动。

    ——那孩子的膝盖,是怎麽肿成那样的?

    ——那道在肩胛骨底下的伤,是哪个混帐打的?

    ——他为什麽不说?又是什麽时候开始,他学会不让我知道?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墙缝,像要从墙里抠出答案来。房间很暗,只有窗外街灯透过帘子投下斑驳的h。他的影子被拉长、拉断,投在墙上,是一个没说出口的问号。

    他想打人。

    真实地、毫不隐藏地想——再一次像从前那样,把那些欺负沈昭的混帐狠狠压进地上,让他们记住代价。

    但他不能。

    他现在不能。

    沈昭长大了一点,也变得更沉默。他说他在学着撑。说他不想一直被保护。

    这才是真正让白羽昊想摔东西的原因。

    不是那孩子挨了打,而是他开始学会把痛收起来,学会不让我看见。

    那代表什麽?代表他心里已经预设:「我不能总靠你」、「你会离开」、「你撑不久」——

    就像七岁那年他被迫分开时留给沈昭的印象一样。

    那不是沈昭的错。是他亲手种下的。

    所以他现在想补救——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麽接近了。

    不能动手,会让沈昭更内疚。

    不能装没事,那会让他心里更空。

    那该怎麽办?

    但他知道自己非做些什麽不可。

    因为如果他什麽都不做,那个孩子就真的会以为,「这世界只有他自己能撑」。

    他不能再让这种信念,在沈昭心里长成第二层皮肤。

    但他也知道:他再多说一个字、再多动一次手,就有可能推得他更远。

    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要保护,又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负担。

    ——要靠近,又不能b得他後退。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把笔轻轻搁下,整个人趴在桌上。

    窗外风很静,他的肩膀却起伏得像压着整个城市的重量。

    他坐在书桌前,灯光亮起的瞬间,笔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笔尖落在纸上,开始写下几个字:

    ●明天七点,提早到巷口观察

    ●查林柏班级、放学时间、回家路线

    ●小区监视器角度,能不能调资料?

    ●该找谁谈?怎样让老师介入但不让沈昭知道?

    写到最後,他手停住了,盯着那些字许久。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是一种「不一样的方式」——不再是蛮g,不是冲上去揍人,不是替人报仇。

    是计画、是蒐证、是布线、是压制风险。

    是对未来的真正介入。

    他笔尖停在纸上,心里冒出一句话:

    ——我要当什麽样的人?

    不是那种只会用拳头出气的大哥哥。不是只靠着身T力气暂时吓退坏人的护卫。

    他想当那种能站在一场暴力之前,预先看清局面、布好底牌的人。那种可以一个眼神让全场静下来的人——不只是为了制止,而是为了保护。

    不是靠吓,是靠b对方还了解黑暗。

    他第一次明白,原来想保护一个人,不只是要变强壮,而是要变得有能力。

    能够做选择、掌握节奏、计算风险、隐忍冲动,甚至在必要时「不动手」,但依然让对方再也不敢出手。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夜。

    风还在吹,吹过那扇对着沈昭房间的窗,轻轻晃动着窗帘,像某种不肯熄的承诺。

    ——我会找到办法的。

    不让你受伤,也不让你远离我。

    那一刻,他第一次明白「想当警察」不是因为制服帅气或正义热血,而是因为他终於知道——

    真正的强大,是让重要的人,不再需要一个人撑。

    ---

    隔天早上,白羽昊b平常早出门二十分钟。

    他没骑脚踏车,而是背着书包,徒步走到昨天那条巷子。他站在一棵低矮的苦楝树下,藏在Y影里,目光冷静、身形笔直,像一个缩小的哨兵。

    林柏果然来了。

    带着两个跟他总混在一起的男生,一路笑闹,走到巷口时还朝墙上踢了一脚。那种姿态,白羽昊太熟悉——胜利者的惯X。

    他没现身。他只是静静站着,观察、记下。

    几分钟後,他转身离开,从另一侧绕到学校警卫室後头。

    那儿有个收废纸箱的小门,堆着几周没清的包装纸和废弃文件。他翻找了一会儿,拿到一张值日表,上面写着:警卫轮值时间表与摄影角度校对图。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几分钟,眼神沉静——

    昨天下午四点十分,巷口正对摄影机Si角,但斜对面杂货店门口有一台老型监视器。

    他记得那家店,墙上挂满凉粉与烟盒。

    中午时,他悄悄走去,买了一瓶橘子汽水,顺口问道:「叔叔,你那台监视器拍得到对面巷口吗?」

    老板抬头打量他:「拍得到,怎麽,你东西掉了?」

    「不是。我朋友前两天好像在那边摔了一跤,我妈说要是能找到画面看一下会b较安心。」

    他没说谎,只是没说完整。

    老板想了想:「你叫你妈妈自己来问好了,我不能随便给小孩看。」

    他点头:「好。那我等放学回家再问我妈。」

    离开时他已经记住了监视器的品牌、位置、高度与线材方向。

    ——那不是他能调用的工具,但那是证据存在的事实。

    他没再回头看老板,只是低头写下一句话:

    「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看。」

    ---

    晚上,他画了一张简图——标明昨天下午霸凌发生的时间、位置、监视器角度、警卫轮值与放学学生流量。

    然後,他写了一张纸条,用黑墨水、没有署名:

    昨天下午,你们在巷子里做了什麽,不只一个人看到。

    杂货店的监视器会留影两周。

    如果再出现一次,这张图会出现在导师的桌上。

    如果你们敢说出去,就试试谁先倒霉。

    他不说话,不代表他没人。

    第二天清晨,他把那纸条放进一个信封,夹在林柏班上公告栏与墙缝之间。

    下课时,林柏看到信封,拆开。

    他一脸煞白,转头四顾,试图找出谁g的,却什麽都看不见。

    整个早自习,他坐立难安,两个跟班也明显收敛了不少。

    沈昭当天放学经过巷口时,巷子是空的。

    晚上,白羽昊照例敲窗。

    「小昭。」

    「嗯?」

    「你今天怎麽样?」

    沈昭微微一怔。「……没事,很平静。」

    「那就好。」

    他没说「我帮你处理好了」,也没说「我教训他们了」。他只是淡淡一笑。

    保护不需要宣告,行动已说明一切。

    他靠在窗边,望着对面那盏微亮的台灯,心里默默想:

    这才是我要成为的那种人——

    让他不知道风暴曾来过,却始终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