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个更清楚的时间线。」何煜昇说这句话时,已是晚上九点。
办公室的灯仍亮着,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歇。律师事务所里散发着旧木头和咖啡混合的气味,混杂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桌上堆着一叠资料,每一页都是陈歆妤的记忆碎片,拼凑出一场她原本希望永远忘记的噩梦。
陈歆妤抱着热水袋,眼神仍有些空洞。何煜昇给她泡了一杯热可可,但她只喝了一口,像是根本没嚐到味道。
「可以从你第一次接触他们开始说起吗?」
她点点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是2019年10月。」她声音乾涩,像纸擦过玻璃的声音。
「那时,我国二下学期转学到这里,因为我妈跟我爸离婚,搬家了。新学校有点难融入…我不是那种会说话、会交朋友的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节,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热水袋边缘。
「有一次午休,那个同学突然找我去福利社。她很漂亮,说话很温柔。她说我长得很有镜头感,问我要不要尝试拍戏。」
「她有提到公司名吗?」
「有,她说是创艺集团的合作单位。但她说那不是正职,只是兼职,合法又自由,还保证不会拍不想拍的东西。」
「她的名字还记得吗?」
「林采蓉。」
何煜昇立刻记下来,接着问:「第一次拍摄是在哪里?」
「一间看起来像是摄影棚改建的公寓,离学校不远。那天我穿着制服,他们说想拍青春类型的电影,拍完当场给了我两千块现金。」
「拍的内容呢?」
「一开始只是穿制服、笑、摆些姿势,说一些台词。後来让我把扣子解开一点,再来就要我穿短裙躺在地上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时,声音突然停住了,像是有什麽卡在喉咙。
「我那时候,其实知道不对。但是,我不敢说不。」
她深x1一口气,「我妈刚刚失业,家里很缺钱,我在补习班被退掉,我觉得,这两千块,是我自己可以赚来的。」
何煜昇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这不是他第一次处理这类案件,但这是第一次,有一个nV孩愿意坐在他对面,亲口说出这些话。
「之後的拍摄愈来愈奇怪。他们开始带我去不同的地方,有的像民宿,有的像旅馆。有一次,是一间摄影棚,里面有好几个场景,还有一台摄影机不是对着我的,是藏起来的。」
「谁带你去的?」
「有时是林采蓉,有时是另一个男的,他叫阿杰。他从来不正眼看我,但我知道他有偷录我换衣服。」
她停了一下,像是撑不住了。
「然後,就有一天,他们给我喝了那个果汁。说是要补充T力。那天之後,我就开始记不得完整的拍摄内容。偶尔有画面闪过来,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在笑,但明明是哭。」
她的手紧握着水袋,指节泛白。
「我知道我出事了。只是我不敢说。因为我不知道能说什麽。说我自己笨?说我自找的?」
她看向何煜昇,那一刻她的眼神不是请求,是质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开笔记本,把所有出现过的名字、时间、场景做成一条时间轴。
「他们发影片的时间,你有记录吗?」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旧手机,解锁後交给他。
里头是一组Telegram群组的截图,成员昵称都使用英文或代码,有些名字像是艺人绰号,有些则像制作单位的内部人员。讯息里是几个「新货上架」的影片连结截图,点进去後会跳转到一个加密平台。
「我试着追踪那个平台,但後来帐号被封了。他们说我违规。」
「这是付费平台?」
「对,他们有分等级,付越多可以下载高清档。」
何煜昇神情变得越发凝重。他心中已有构图,这不是单一犯罪行为,而是一个具规模的剥削网络。
「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他看着她。
「什麽事?」
「我需要你再见一次那个同学,林采蓉。」
她睁大眼,有些惊恐。
「我不是要你对质。我会在附近,你只要跟她说,你这里有一份别人的影片,对方想再买。」
「你要钓鱼?」
「我要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里面。如果她已经退场,那她可能也是受害人;但如果她还在拉人,那她就是加害人。」
陈歆妤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三天後,周日下午三点。
台北某间连锁饮料店内,陈歆妤坐在角落的沙发区,双手捧着一杯红茶。她穿着便服,一件深蓝sE牛仔外套,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擦了粉底掩盖眼下的黑眼圈。
林采蓉准时出现,一身简单的套装,看起来像是刚从哪间补习班出来。她的笑容一如往常,语气也温柔得令人难以起疑。
「歆妤,你好像瘦了欸?」
「有一点……」歆妤笑得勉强。
「我听阿杰说你最近b较低调,怎麽啦?」
「我这里有一份影片,是别人给我的,有人问我能不能卖。」
林采蓉眼神一闪,随即恢复自然。
「谁?」
「我不能说名字。但他说愿意付高价。」
林采蓉沉默了几秒。
「那你有带来吗?」
「有。」
「要不要我帮你联络阿杰?」
「他最近联络不上。」
「我知道一个人还在线上,我帮你问问。」
她拿出手机,开始传讯。陈歆妤的手在桌下紧握成拳,但她努力保持冷静。
外头,一辆深灰sE的车子停在转角。何煜昇坐在驾驶座,透过远距监听装置捕捉两人对话。他的眼神锐利,耳边传来林采蓉提到的讯息代号:「R-producer」
这个名字,他在暗网追踪过,是一个负责剪辑贩售的核心人物。
何煜昇终於明白——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