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黎奥在醒来之前依稀闻到了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似乎有人捏开了他的嘴唇向里面灌药。黎奥浑身都疲软无力,但是却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魔力波动,遂任由对方摆布。
在昏迷了将近一周后,他终于得以睁开眼睛,打量着自己现在所处的地点。
这是一个绿色的世界,有各式各样的绿。天花板是被阳光穿透,照得青翠的叶子,房间墙壁是无数藤蔓缠绕而成,浑然一体的浓绿围墙。地板则有着独特的花纹,简直像是一片宽大到过了头的墨绿巨叶。
“黎奥!!!”埃洛雯刚端着药进来,便看到对方一双金色的眸子愣愣地瞪着地板,顿时双眼一酸,放下汤碗便飞奔过来。
黎奥适时地搂住对方纤弱的腰肢,两个少年互相安慰着,很快便明白最危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他们都是自由的。
被斐珞尔放走之后,黎奥没有丝毫犹豫便喝了补充魔力的药剂,一路瞬移着赶往森林。他要亲眼看到埃洛雯平安才行,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一直坚持到了森林边缘才昏过去。
在这之后他大概是被外出巡逻的精灵捡了回去,埃洛雯早年在他身上施加的祝福光环成为了一道保险,正是因为这道保险,他才得以留下一条性命,不然早被草木皆兵的精灵们大卸八块了。
埃洛雯将之后的事情将给了黎奥听。他被诺希亚泽从王宫带走的那一天还吓了一跳,直到被带回森林才松了口气,自以为是精灵祭司前来营救精灵族后裔,于是顺理成章地在这里安家落户。
因为他是精灵王女的血脉,所以大家都对他比较温和客气,分配的工作也是管理药草、制作药物的轻松活。
埃洛雯问道黎奥的经历,只得到了一句似是而非的“陷入苦战,勉强逃脱”。黎奥的身手还用得着质疑?那些经历肯定都是有惊无险吧。埃洛雯多少松了口气,连着两天都带着黎奥在精灵族领地到处转悠。
现在脱离了领主的控制,精灵族百废待兴,在旧任祭司的“遗志”与新任祭司的领导下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改革与基建,黎奥也勉强着帮了些忙,他不喜欢欠人情。
这一切都是奥罗森公爵算计好的吗……有时候,黎奥会这样怀疑。在使用魔力之后,他愈发无力抵抗“天堂圣歌”的侵蚀。新教廷的教义渐渐被刻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天使的低语没日没夜地在耳畔响起,像是呼啸的风声,偶尔会给他带来窒息的错觉。
生命的意义在于为奥罗森大人献上一切,无论是作为孕育的巢床,还是作为祭品被奥罗森大人享用,都是我们的至上的荣幸……
性交是快乐而美好的,我渴望性交如同渴望呼吸,渴望孕育生命……
想要被侵犯是我的天性,我渴望着奥罗森大人的肉棒……
黎奥喃喃地祷告着,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在神志恍惚之下,又一次被天堂圣歌控制着念诵起教义了。不同于圣都肤浅潦草的教义,公爵对他施加的侵蚀更加具体、更加详实,而天生被光明魔法克制的魔族身躯更是让他苦不堪言,无力抵挡天堂圣歌一遍又一遍的洗脑。
黎奥颤抖着双手,在叶子床上翻个身。
他准备不辞而别了,在结束自己已经难以自控的生命之前,打算做最后一件事情。
“黎奥,乔西娅制作的精灵果羹,你吃点吧。”埃洛雯没敲门就兴冲冲地钻进了叶子小屋,手里捧着一杯红红绿绿饮品。自埃洛雯长大后黎奥就越来越难见到对方如此发自真心的快乐了,此时不由得也被感染出了几分快乐。
“精灵果?是圣地那棵巨树上的果实吗?”黎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感到口腔冰凉而刺激,一股酸甜清爽的滋味蔓延开来。
“不是啦,你断句断错了。精灵制作的果羹,所以叫精灵果羹。”埃洛雯笑着解释道,“那棵巨树上的果子是用来进行性别分化的,可不能乱吃。如果你吃了,会变成女孩子。”
说着说着,埃洛雯有些紧张了起来:“当,当然,这都是我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嗯。”黎奥点了点头,将饮料一饮而尽,随后开口道,“埃洛雯,我要走了。”
“什么,你要去哪里?你的伤还没好!”埃洛雯皱起了眉头,强硬地开口道,“我这里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要去王都将你的母亲救过来。”黎奥抿了抿唇,说道,“你依然还要拦着我吗?”
“……”埃洛雯浑身一震,手里的汤勺掉在了地上,啪得一声摔成了两截。
他听到了,他全都知道。
那天晚上,在黎奥熟睡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在一旁说着自己对于母亲的思念,对于大王子和公爵的愤恨。这些话他想讲给醒时的黎奥听,却又不敢——求助于已经精神紊乱的黎奥,这不是过于不近人情吗?
谁都知道黎奥是不可能拒绝自己的请求的……
但是他偏偏又忍不住,想要再迫使好友帮助自己最后几次。于是他在深夜里小声自言自语着,假装这是一些梦话,期待着沉睡着的黎奥能听到,将自己的母亲带回来。到时候,精灵母树能唤回母亲在自己年幼时尚存的母爱与温柔。
埃洛雯缓缓低下了头,他羞愧难当,却没有勇气拦住黎奥——他觉得自己会为此后悔一辈子,却又觉得如果此时阻止黎奥离开,自己同样会后悔。
总之,在那一天他眼睁睁地看着黎奥离开了,没能说一句挽留的话。从黎奥眼神之中,他看到了视死如归。
几天后,精灵母树下凭空裂开了一条缝隙,美艳端庄的王后从其中走出来,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乡。
她怔怔地伸出手抱住扑过来的埃洛雯,如霜似雪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在缓缓融化。
埃洛雯再也没能获得黎奥的消息,只从王后口中知道,在黎奥动手的最后一刻,远处的艾里涅卡飞奔过来试图阻止。
“唔嗯……奥罗森大人……不,黎奥,冷静,冷静下来。"少年低吼着,痛苦与无助在他的脑海里回旋。
深夜之中,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在地宫之中奔跑着,借助水晶灯虚弱的光芒辨认路途。许久,他终于抵达被夜幕笼罩的公爵府。这里只是公爵在王都的暂住地,寥寥几个魔法人偶在此值班打扫,灵巧的刺客一一躲过它们的视线,逃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公爵的卧室。
刚一进门,奥罗森公爵残留在此的魔力与气息便将黎奥的腿都熏软了。此前他曾破罐子破摔地强行催动了魔法,打算消耗自己的生命将王后的身体与灵魂完整地传送到森林,毕竟自己也没能力躲避帝国追兵进行漫长但稳妥的护送。
在此之后,自己就可以安心且释怀地死去,不留一点遗憾吧。对于已经被天堂圣歌侵蚀了精神的自己而言,死亡或许比活着要更好才是。
黎奥这样想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倒了下去。
理所当然的,他肯定没死成,不然也不会在公爵府失控地寻找公爵的气息。他昏过去后被入宫汇报工作进展,却碰巧撞见一切的艾里涅卡悄悄救走,安置在了一间铺子的二楼。艾里涅卡的记忆早被公爵封存,自然不知道这是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只以为这位埃洛雯王子的密友单纯来绑架王后,因此必须控制住。
于是,他便催动了阵法将黎奥的魔力抽取干净,彻底困在了魔法阵之中,只等对方醒来进行盘问王后的去向。
若是将黎奥交给宪兵队,只怕他会性命不保。熟知对方品行的艾里涅卡觉得黎奥不会做坏事,更做不到眼睁睁看对方去死。
艾里涅卡不知道,醒来的黎奥因为失去了魔力而被天使圣歌彻底侵蚀,失去了所有理智。这种症状具体表现为在魔力结界之中疯狂挣扎,痛哭流涕地祈求艾里涅卡带自己见奥罗森公爵大人——
“黎奥,黎奥,冷静……呃……”艾里涅卡一路上甚至没能追上这位刺客的步伐,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却看到黎奥迷醉地跪坐在公爵的床上,潸然泪下。
艾里涅卡表情分外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一下这样激情热烈的感情宣泄现场。
所以到底是谁干的,他又对黎奥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突然这样失去理智一般祈求着奥罗森公爵的帮助?难道是之前黎奥受到了折磨,被公爵大人救下,于是产生了浓浓的依赖感?
艾里涅卡为眼前不合理的现实脑补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
“公爵大人……唔……不……唔……”公爵府中的魔力场为黎奥持续供给着魔力,这多少让他恢复了一些理智,具体表现为本来想将公爵的私人衣物直接塞入后穴,但现在改为了凑在脸颊上汲取着气息。
艾里涅卡看着黎奥亵渎公爵大人一般的行为,顿时心里冒了火。几根师承公爵大人的法师之触立刻冒出,将黎奥捆作一团,手脚均被拘束了起来,而另一根法师之触则小心翼翼地提起公爵大人的衬衣,灵活地叠好放回了柜子当中。
“黎奥,你不要在公爵府里做如此失礼的行为。”艾里涅卡想了想,又补充道,“公爵府外也不可以!”
“嗯……”黎奥神志又回归了一些,顺从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已经能认出来艾里涅卡了。对方也救过自己,本来应该逃得远远的,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失控而被迫再踏进公爵府……
黎奥心里复杂难言,他不知道艾里涅卡是否脱离苦海,但是总归不可能将任何信息透露给对方,只担心这会唤醒艾里涅卡那些可怖的记忆。
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不能再害人了。
“你呆在这里总算不再发疯了。”艾里涅卡松了口气,几步上前,将一根项圈戴在了黎奥的脖颈处,“这几天你就先留在这里吧,我会每天带食物来看你的。”
黎奥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戴上项圈:“这是什么?”
“我最新研发的魔力抑制器,它能抽干你的魔力并用于驱动拘束装置,将你体内的魔力保持在竭尽状态。”艾里涅卡解释道,“毕竟朋友一场,在你老老实实交代出王后的下落前,我不能放你走,也不能冒然把你交出去。”
“快把它解开——唔!!”黎奥话未说完便感受到体内的魔力又在继续流失,天堂圣歌的作用逐渐占领神志,让他的精神有些涣散。
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他只看到艾里涅卡远去的身影,接着视线一暗——大门被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