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瑾后来知道,她属于所谓的“高敏感孩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外界环境发生变化,哭,离开她超过十分钟,哭,听到不喜欢的声音,哭,除了他怀里,没有任何能让她感到安心的所在。
她会说话,却不常说,尤其是在回答“为什么”时,哪怕苏南瑾自认为语气足够耐心,她依旧捂住耳朵,眼睛红红的,像个即将被野兽吃掉的哑巴,恐惧又发不出声音。
这种情况在逃亡前很少发生,花园风清日朗,住所温暖舒适,目之所及的每一处都铺上了毛绒软垫,在她面前说话的每个人都轻声细语,如果她哭了,苏南瑾能第一时间找到问题源头并解决。
现在不行。
“哭”是她唯一能表达厌恶、不满与恐惧的方式。
事情转变的契机出现在她五岁时,苏南瑾将其称为她叛逆期的开端,从那之后她再不曾按照任何人的心意走,游离于规则之外,超乎他的认知。
当时,瑾帆会刚刚成立,他为了让这个可怜的帮派能被各方认同,四处奔波,将她扔给会里的几个女人照顾。
他风尘仆仆回来的那天,迫不及待想要抱一抱她,让她在他脸颊上亲两下,听她喊哥哥,陪她吃饭,陪她看动画片,温馨快乐地度过一下午。
她前段时间可能会有点难过,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她应该惊喜的。
然而当他走进房间,一只盛过饭的白瓷碗不偏不倚地砸到他头上,他毫无防备,被砸了个正着,额头很快渗出血,但这都无关紧要,他只在意一件事。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碗是她扔出来的。
不是意外,这是她想做的事。
他试探着上前一步,两根筷子又朝他飞过来,轻飘飘的打在他身上。
他简直比发现新大陆更兴奋。
“小煜在生哥哥的气。”
她没有哭,而是把手边的东西朝他丢。
她开始以攻击他人作为宣泄情感的手段。
“小煜为什么生哥哥的气呢……是担心哥哥会在外面受伤吗?”
她没反应,这是猜错了的意思。
“那,是以为哥哥死掉了?”
她依旧没反应。
“哥哥没有不告而别,哥哥跟小煜说过的,小煜还记得吗?”
没反应。
苏南瑾没有丝毫不耐烦,他每猜错一次,眼中光芒愈盛。
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小煜可以告诉哥哥吗,哥哥想不到了,可是哥哥不知道,下次又会惹小煜不开心。”
“我没有允许。”
稚嫩的童声突兀地响起,这是她在他回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告诉我你要出门半个月,我没有允许。”
怕苏南瑾不理解似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想起来了,她当时一言未发,显然不开心,他把那当做是小孩子闹脾气。
她说“允许”。
“如果哥哥以后还是做了小煜不允许的事情,小煜要怎么办?”
他问。
她坦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随后看向他流血的额头——“惩罚。”
而后苏南瑾明白,她“醒”了。
他鼓励她肆意妄为,哪怕是伤害他,哪怕会招惹麻烦,他会在那之前讲清楚后果,他知道她听得懂。
庆功宴上,劝他多喝一杯酒的人,被她捏着下巴灌了一整瓶酒精,大吐特吐惨叫连连。
试图把手搭在她肩上的人,被她指使顾泽剁了手掌。
她生气的标准依旧叫人摸不到规律。
他杀人、乃至杀了和她亲近的几个人,她不在乎,他忘记给她带回城东的包子,则令她相当不满,那天但凡他盛好饭,就会被她打翻到他身上去。
她像极了母亲。
好在,她还会喊他哥哥,她全心信任并敬爱着他,那些所谓的“惩罚”不过是在表达情绪,就像解决了源头她的哭声会立马停止一样。
她稍大些,大约九岁的时候,他开始力不从心,他的谎言会被她拆穿,他的表演会被她揭露,她疯狂吸纳从外界获取的一切信息,保留着诞生之初敏锐的情感,让他惊讶,让他害怕。
她分得清控制与爱。
可谁说他不是真心?
他偶尔会想起她出生时的情景。
大哥家世不俗,三弟讨母亲欢心,他始终是不受宠爱的那个,是个隐形人。
母亲生产结束,三人轮流上前看眼睛刚睁开一条缝的女婴。
他是最后上前去的,洙说他会给小妹带来晦气,拦着不让,母亲抬抬手,说离半米远见一面吧,终究是兄妹。
他靠近,女婴哇的一下咧嘴笑起来。
母亲特别准许他抱起女婴试试。
他照做。
奇迹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女婴咯咯笑着,未能完全张开的小手扯住了他领口的飘带。
洙不信邪,也吵着要抱,洙刚一碰到女婴,女婴就张口大哭。
他们都知道女婴的尊贵,母亲一定会把继承权交与她。
他则是最卑微的。
怎么会呢,偏有一束阳光照进角落。
母亲把女婴交给他照顾,他终于真正拥有了和大哥、和洙同等的地位。
他该爱吗,还是该憎恨。
这问题折磨他许多年。
她蹦蹦跳跳,从训练场跑回来,一夏天在外面疯有点晒黑了,进门脆生生地喊“哥”。
“哥,我刚刚又刷新记录啦!等我长大了肯定比顾泽厉害很多。早上医生喊我去下棋我没去,无聊死了,哥你帮我应付一下。哦对,我假期作业没写,拜托拜托……”
“……”
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头疼,一项项应下来。
“知道,小煜很棒;我去和医生说,不过你没事也要多去找他说说话;作业写不完就不写了,班主任有意见让他叫家长……”
她“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哥你晚上想不想吃糖醋排骨,我喊顾泽做!”
又跑了。
没过多久吧,医生走到他身后,他想起她的话,道:“别总找她下棋,她该怕你了。”
医生对此并未发表意见,“我是来找你的。”
他淡笑,“我又有什么事劳你操心了?”
医生敲了敲沙发扶手,“你看起来快死了。”
“哪就那么快。”
他时常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并不因为任何病痛,他对任何身体上的损伤习以为常,这具身体早就破烂的不像个人样。
他尝试给自己注射毒品,但除了让他更加痛苦毫无用处,甚至化学分子在血液里蔓延的时候,他也无法获得欢愉。
他半夜惊醒,会悄悄站在她门外。
她总是睡得很晚,屋里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是两个人在吵闹或者说笑。
“瑾,你不该是这样。”
他惊异地看着医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原来你的关心也会分给我吗?”
医生把他的阴阳怪气当作耳旁风。
“江宁不是适合你的土壤,你注定要回去的,赢了输了,都要回去。”
他懒散地倚着沙发,柔软的黑发搭在颈边,最长部分的延伸到背上,发根露出一点怪异的金色。
“哦,我回去了,她呢?”
“别摆出架子来教训我,求你了,这可是我的地盘,我也不是什么——精神稳定的人。”
医生将一个全新的药瓶摆在他手边。
他想,她的叛逆期来得太早,而他来得太晚。
他学会反抗,学会愤怒,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从未表现出愤怒,可假如他不愤怒,在这片土地上肆意作恶又是为什么。
她拥有全部的幸运,而他被不幸拥抱,为什么不幸者反要向幸运者献出一切。
可他爱她,他不忍她也不幸。
她无辜,又为什么他的不幸全都与她相关。
头开始痛了。
他拧开药瓶,白色的药片有的在舌下化开,有的在齿间被碾碎。
医生走的时候说:“也许你认为我不公,认为我在你遭受不公时没有爱护你,都可以,但你不要做出蠢事,她是个孩子,从始至终一无所知的孩子。”
哦。
他撩起一缕头发,发质很差,是常年漂染成黑色的缘故。
他看见她满怀爱意地扑向他,亲吻他。
也看见她在阴暗无光之处被绞成鲜血淋漓的碎片。
“妹妹应该要一直爱着哥哥吧。”
“不然哥哥会拉妹妹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