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元嘉烽火 > 元嘉烽火 第七卷 乐以治心(09-12)
    2024年4月28日

    第九回过年

    除夕那天,一大早,识乐斋众人都忙开了。檀羽给每人的房间都贴上了对联,林儿、漂女和仙姬在收拾晚上给众人准备易容的行头,兰英忙着准备年夜饭,寻阳则将她精心栽培的鲜花送到每个房间,綦毋难得来一次,正在为众人制作新的行屋,和其奴要把给佃户的分红和家仆的赏钱全部结清,司马灵寿和慕容白曜一面准备晚上要用的花灯,一面还要接待时不时来家中拜年的街坊乡亲。此时,只有高长恭一行还在路上,林儿已经派了韩均夫妇前去迎接。

    过不多时,高长恭和司马道寿骑着高头大马并辔进了识乐斋,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由韩麒麟驾着,车中正是陶贞宝、令晖和采风。

    林儿抢先迎了上去,腻着声唤了句:“阿姊,总算等到你们了。这几个月还好吗?师弟没欺负你吧?”

    令晖的面色比三个月前好了许多,不论如何,爱情的滋润才是女子驻颜的最佳秘方。

    令晖在马车上微笑着答道:“他对我很好呢。我们是不是回来晚了?”林儿一面唤綦毋把新做的行椅推过来,一面道:“可不是,连阿文兄都提前了两天过来,就你们今天才到。”令晖尚未回答,后面陶贞宝伸出个头来,道:“那是因为阿文想师姊你了呗。”林儿闻言,脸皮羞得绯红,作势欲打,“几天不见,你这嘴巴忒放肆了。阿姊管不住你,我可要教训你。”吓得陶贞宝连呼饶命。

    跟在马车之后的是韩均夫妇,听到了陶贞宝的调笑,韩均小声对木兰道:“要是阿文能娶主母就好了,阿文和我说,他在药王坛天天都在想主母。小君,你和阿羽说说,让他撮合撮合吧?”

    木兰骂道:“你以为我没说过吗?兰英那小女和我说,连阿羽都不知道主母的想法。你看看这识乐斋中单身的男人,哪个对主母没存着心思。阿文要文采没文采,要武艺没武艺,我看是难了。阿文挺可怜的。也怪他不争气,要是有兰陵的本事,也不至于这样。”

    韩均却不信邪地道:“那为什么鲍小姑会喜欢陶公子,小君会嫁给我呢?阿文一定可以的。”

    此时众人都在院中寒暄,唯檀羽却躲在厨房中一边啃甘蔗,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兰英忙前忙后准备年夜饭。兰英撇了他一眼,道:“羽弟,‘君子远庖厨’,大家都在外面见礼,怎么你倒跑我这儿来了?”檀羽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年饭都是阿爹主厨,英姊打下手。这回轮到你主厨了,我怎么着也该来帮你压阵啊。”兰英嫣然一笑,道:“羽弟当我不知道,你是想躲他们。我听慕容香主说,你晚上还要陪他们去喝茶,不参加易容会了。自阿文从药王坛回来,你的态度一直怪怪的。有什么心事对我说好吗?”说着,她丢下了手中的活,过来深情地看着檀羽。

    檀羽握住她的小手,仔细地抚摸起来,半晌方道:“我知道阿文钟情林儿。阿文是我的兄弟,林儿是我小妹,这件事最应该由我来居中调和。可我就是开不了这口。不瞒英姊,我对林儿的感觉很奇怪,本来我们应该是兄妹的,可从小并不在一起,等再见到林儿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玉人儿,这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面对她。我的私心是不希望她太早嫁人的,这样我可以看着她无忧无虑地在我身边。可这样想又会让阿文难过。英姊,我到底该怎么办?”

    兰英伸手抚着他的脸庞,睿智的他还从未这般踌躇过,于是温言道:“我明白。其实林儿对你这阿兄又何尝不是这感觉,你们两个的亲昵绝非兄妹那么单纯。不过,林儿始终是要嫁人的,羽弟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交给我吧?”

    檀羽闻言大喜,忍不住亲了兰英一下,道:“还是英姊最好,要是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两人又是一阵亲昵。

    当晚,识乐斋十几个人,再加苻达,围坐院中,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苻达是因为檀羽觉得他主仆二人身在异乡过年,实在孤寂,才特意请了来。而林儿的本意是侍女、仆人也一同用餐的,可鸣蝉硬顶着不愿意,在她们侯家堡可从来没有主仆同席的道理。林儿想想也就只好让他们在旁边另开一席了。毕竟对下人来说,主子们自有威严在,让他们同席反而让他们不舒服、不自在。

    不过林儿事前和檀羽打好了招呼,今晚不说任何官样文章,大家只管尽兴。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儿就开始张罗起易容会来。

    檀羽听她一开口,就赶紧站起身来请苻达等人退席。林儿忙道:“阿兄,你不参加?”檀羽道:“我陪主公、小司马兄、慕容兄吃茶聊天去,你们玩吧?”林儿瘪嘴道:“阿兄真不给我面子,哼!”兰英忙解围道:“林儿别管他了,他要是留下来参加,肯定又是些家国危难、怀才不遇、思乡情切的酸腐文字,大家听了反而不美。主公毕竟是客,也该有个主人家作陪的。”林儿道:“好吧,今晚就放了你。”檀羽闻言,冲兰英做了个鬼脸,旋即溜掉。

    那边韩均也拉着司马灵寿起身道:“我和司马大侠约好今晚比比看是他的追踪术厉害,还是我的轻功厉害,就不陪你们了啊。”那边阿文也想起身,林儿嗔道:“阿文兄不准再走了,不然我们都不够人数了。”阿文被她一喝,只好又坐了回去。

    堂屋中,苻达、司马道寿、慕容白曜、檀羽正围坐在一个四方矮桌,桌上放着几碟兰英特别准备的小点心,旁边鸣蝉正在为他们煮茶。四人中,慕容白曜这段时间一直贴身保护檀羽,对苻达自然十分熟络,只有司马道寿与三人较为陌生。

    待鸣蝉沏好茶,司马道寿道:“这是刘掌柜特意托人从洛阳带回来的花茶,他让我带过来给大家品品,看品味如何。”四人举杯品了一口,皆曰气香味浓,别有滋味。

    苻达看着鸣蝉沏茶的熟练手法,道:“军师,这鸣蝉跟刚到你家时很不一样了嘛,隐然有大家气息了。”檀羽笑道:“那是,侯家堡的水,哪有我们识乐斋养人。是吧,蝉儿?”鸣蝉脸红害羞地道:“都是英主子调教有方。”檀羽道:“这倒是,英姊在赵郡时向季奴阿嫂学过烹茶的手艺,阿嫂是出了名的烹茶好手,慕容兄想必最清楚了。”慕容白曜笑着点点头。

    司马道寿道:“说起来真有趣。我一开始的时候,挺看不起军师他们这帮小子,太文气,这样子怎么能闯天下做买卖呢。那鲍小姑去长安开胭脂铺,大部分时候倒见她在教采风吟诗作画。可就是这样,她家买卖还比别人家好,这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

    苻达道:“采风会作画了?有意思。檀家这三个小女,煮雪跟着寻阳公主,种花插花的本事自不必说,鸣蝉又烹得这一手好茶。都说文人四大雅事,焚香、烹茶、插花、挂画。你们家再找个精于香道的小女,这可就全齐了。”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第十回行令

    席上,林儿正在宣布易容会的规则:“我们一会儿让玉娘一个个易了容,大家都不认识,然后打谜行令、吟诗作赋,最后大家一起来猜谁是谁,好不好?阿姊易容不方便,又最有文采,就做我们的令官吧,再除去玉娘,我们正好十个人。一会儿易了容出来,大家就不能再说话了哦。”和其奴道:“怪哉怪哉,不说话怎么吟诗作赋呢?”林儿道:“可以写在纸上啊。”

    众人这就随仙姬去了已经准备好的房间。仙姬从古风台崆峒夫人那里学的易容之术已相当纯熟,不仅可以将人脸变成各种模样,而且垫脚束胸,女人还可以变成男人,同样的,男人也可以装作女人。就连粗通易容术的和其奴都不得不佩服她的绝技。

    待易完容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互相全不认识了。此时令晖坐上了上首,说道:“既然让我当令官,那你们就要听我的了哦。你们先坐好,从我左手开始,我现在就按十天干的顺序暂时称呼你们。”众人依言落座。

    令晖续道:“今晚我们中间有文有武,所以行令的规则是,先由一人出题,若有人答上,则两人共饮一杯。若无人答中,只好出题者自斟自饮了。题目的范围嘛,猜谜作对、投壶射覆,无一不可。你们要是同意,就点头示意我。”众人便齐点头。

    令晖道声“开始吧”,只见“丁”抢先就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仙姬站在下首,见他写完就将纸条传给令晖。令晖看了,道:“嗯,‘丁’出的是三个谜语。谜面分别是:第一个,淡竹枳壳制防风,内藏红花在当中。熟地不须用半夏,生地车前伏此翁。第二个,在外肥又胖,在家瘦模样,忙时汗淋淋,闲时靠着墙。第三个,少时青青老来黄,千锤百结打成双。送君千里终须别,弃旧迎新抛路旁。这三个谜语,看谁先射中?”

    发·*·新·*·地·*·址

    她一说完,就见“己”在纸上写了起来,可写了半天又犹豫不定,没有示意已经猜中。令晖让仙姬过去看他写的什么,仙姬看了看,道:“他写的是雨伞、草鞋。”令晖再看谜面,道:“嗯,还差一个,这个不作数。”

    不多时,却见“壬”向令晖示意,仙姬忙过去取了“壬”写的纸条交给令晖,令晖一看,上面正是“灯笼、雨伞、草鞋”,道:“‘壬’答得没错了,‘丁’、‘壬’二位,齐饮一杯吧?”那二人便站起来举杯一碰,一饮而尽。

    令晖又道“继续”。刚才没有完全猜中的“己”似很不甘心,很快写了一张纸交给仙姬。令晖接过来看毕,道:“嗯,这是一个上联,联语是:‘看吾非吾,吾看吾,吾亦非吾。’这联倒是有趣得紧,和眼前场景颇为贴切。‘己’真是有心了。哪位能给这妙联对个下联啊?”

    不多时,“癸”便举手示意对出来了。令晖接过他的纸条一看,道:“妙哉!‘癸’对的是:‘见心是心,心见心,心即是心。’对仗工整,而且上下联各有禅韵。两位真是心有灵犀啊,你们得干一大杯才是了。”“己”、“癸”二人相视一笑,满满地干了一杯。

    令晖又下令继续。这回倒没人那么踊跃了,等了许久,才见“乙”站起身来,拿起一根筷子向外一指,那竹筷竟钉在了门梁之上。众人齐齐地拍手称赞,令晖赞道:“好俊的手法,这比投壶可厉害多了。哪位来和她比一比呀?”正说着,只见“戊”也不起身,两根手指夹起一粒黄豆,只信手一扬,那黄豆竟直劈竹筷,将其断为了两条。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半晌才醒悟,都忍不住打破规则叫了声“好”。“戊”也不等令晖开口,与“乙”一扬手,便饮尽了一杯酒。

    令晖道:“以前在汉中时与人行酒令,多是些文人骚客,今天这令才算见识真工夫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识乐斋文士才女也不少,总该有人出来对首诗,我们这酒令才算完整吧?”

    她看了看还没动过手的四人,只见“甲”似乎新有所动,缓缓地提起了笔,在纸上写了半天。待他写完,令晖忙拿过来观看,一边道:“好词,妙极了。我给大家读读。”

    家宅阔,闺门锁,玉人当日曾安坐。春云淡,霜花寒,莹静少女,懵懂少年,念,念,念。

    西风过,边城破,远途无悔秋叶落。新愈乱,情愈坚,遇海结发,逢济飞仙,愿,愿,愿。

    她读了一遍,似乎还没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又读了一遍。正读时,“丙”已在纸上写着什么了,待她第二遍读完,“丙”也将一首词交给了她。令晖拿过来一看,正是一首和词,当下击掌赞道:“我们府上果然是人文荟萃啊,和词说来就来。”

    平棘巷,定襄坊,四时仙乐听谁唱。红颜俏,才情高,素手调羹,慧新明道,妙,妙,妙。

    紫柏望,关中向,少伊天下皆须忘。华林笑,识乐烧,人间已去,梦中携老,熬,熬,熬。

    令晖反复咀嚼着这两首词的妙处,一时竟忘了让两人饮酒。“甲”、“丙”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了一口。

    过了半晌,令晖总算反应过来,这时只还有两个人没动过,忙看看“庚”、“辛”二人。“庚”和“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偏生两人又坐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最后“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无奈无奈。小陶啊,最后还是要阿兄我来陪你,咱兄弟同饮一杯吧?”“庚”眼睛一直,忙回头向令晖道:“报告令官,小和他违规了,要罚他的酒。”

    令晖一听,皱眉道:“宝郎,以你的文采,前面的谜语怎会答不上来?还有和夫子,我们这里打谜行令,还有水平比你更高的吗?记得你刚来上邽时就给我们露过一手,怎么今天却一言不发?”“庚”和“辛”又是四目相对,继续闹着别扭。

    令晖无奈,只得让仙姬过去替他二人卸去易容,两人果然就是陶贞宝跟和其奴。和其奴抢先道:“令官,我来告诉你宝郎为什么不开口吧。他是怕答出来人家的题目,万一对方是个女子,他在你面前会尴尬。而我老和一早看出了他的新思,只好落到最后陪他了。嘿嘿。”说着他自斟自饮了一大杯酒。

    陶贞宝挪到了令晖身边,轻轻搂着她,口中却还不服输,道:“小和他肯定是和玉娘串通好了作弊,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吓得仙姬忙道:“陶家阿兄我没有作弊,除了我谁都不知道你易容成什么样子了。”令晖笑道:“玉娘别理他,宝郎就是个小孩脾气。我猜和夫子不仅认出了宝郎,其他人他也全认出来了。既然和夫子是第一个开口的,那就罚你把大家的身份揭穿吧。”

    和其奴忙不迭地答了声:“是,令官。”然后站起身来朗声道:“最好猜的自然是用黄豆破竹筷的‘戊’了,除了女侠,还有谁有这功力。”仙姬过去揭开“戊”的易容,正是木兰。

    和其奴道:“至于两首词的主人也不难猜,自然是这里除了令官文采最好的两位才女,檀小君和寻阳公主。”易容揭开,“甲”和“丙”正是兰英和寻阳。

    和其奴又道:“第四个易猜的是‘已’,他的那个上联极具禅意,若非出身佛门的兰陵,断难想出这样的联。虽说令华小师太也是佛门中人,可论起禅机来,自然还是差兰陵一筹的。”那边仙姬已经在动手揭秘了,“已”正是高长恭。

    和其奴笑道:“那么除了兰陵,这里还有谁有五袋之上的武功,能用筷子作武器呢,当然就是小师太了。”“乙”正是令华。

    旁边陶贞宝打断道:“嘿,这五个人自然好猜,接下来的三个我看你如何猜。若猜不出,今晚非把你灌醉不可。”

    (按:本回的谜语据传说是名医李东垣写给徒弟罗天益的。对联则摘自梅兰芳大师的名联,原联为“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作者不才,擅自对了个新下联,将禅意放了进去,自我感觉别有一番滋味。借用了南北朝以后的谜语对联只为雅趣,别无他意。)

    第十一回姊妹

    谁知和其奴道:“这有何难。第一个谜语的谜底号称医家三宝,是行医之人必备。主母和影儿虽然未必真个用上,但岂会不知。而‘壬’就坐我旁边,刚才我看他是听到了兰陵给出两个答案之后才写出自已的答案,说明他并非一下子猜透了谜底。兰陵没猜出来是因为他对这些物事不1,而‘壬’之所以在听到后两个谜底才给出答案,只能说明他对这三件物事非常之1。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是时常使用这三件物事的,正是木匠出身的阿文。”谜底揭开,‘壬’果然是綦毋。

    和其奴又道:“最后两个,她们真的很像,难以分辨。不过影儿更懂一些禅学,所以我猜‘丁’是主母,‘癸’是影儿。”不出所料,最后他也猜中了。

    林儿刚被揭开易容,就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几个啊,要不就是文采过人,要不就是各怀鬼胎,跟你们玩真没趣。阿文兄,走,陪我看星星去。”说着过来拉了綦毋就往外走。漂女也过去拉起高长恭道:“高阿兄,我们也去吧。”两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这边陶贞宝埋怨道:“小和都怪你,惹师姊生气了。”

    和其奴却毫不在意地道:“错矣错矣。老和我这是给綦毋兄和主母创造机会呢。”说着他向兰英神秘一笑,兰英则微笑还礼。原来他终究还是作弊了,仙姬的易容术虽然高超,但毕竟没瞒过略通易容术的和其奴。和其奴在兰英的授意下,故意坐到了綦毋旁边,暗中给他支招,只是这作弊之事,恐怕也只会有他三人知道了。

    发·*·新·*·地·*·址

    和其奴又道:“女侠的功夫太厉害了,啥时候教教老和吧?”木兰冷哼一声道:“你这油嘴滑舌的主,还是别学了我的本事去害人。我情愿教小师太也不教你。”和其奴也不生气,转头对令华道:“小师太还不赶紧磕头拜师?千载难逢的机会呢。”令华被他说得一愣,木兰转而笑道:“小师太别听他的,你要学什么只管问我就是了。”

    几个人继续插科打诨,那边兰英和寻阳已经悄悄退了席,来到后院一个无人的地方坐下。兰英道:“公主,我们还从来没单独说过真心话吧?”寻阳轻轻地点点头。她二人这几个月在县学里共事,已经亲近了许多。

    兰英道:“记得刚来上邽时,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心中就觉得你是来和我抢夫君的,那时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自从上次被关押在地同里那么长时间,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其实钟情一个人的感觉,是没有办法被改变的。你若要强行改变心中的感觉,那只会酿成更大的恶果。其实每个女人身上都有对她最重要的男人的印迹。我从小在羽弟身边长大,而你也对他崇拜之至,我们都已经被打上了他的烙印而无法脱离。说起来,你比我更早认识羽弟呢,所以不是你来抢他,而是我从你身边抢走了羽弟。”

    不知是不是被兰英的真诚感动,寻阳不自觉地掉下泪来,说道:“本来我当时就应该和我师兄一起离开上邽的,在这里我只会让你们为难,影响你们的感情。可我舍不得走,我的脚就是不听我的使唤。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只要悄悄看着你们就好了。可我还是禁不住自己去想羽郎。我真没用。兰英阿姊,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不过我知道,羽郎心中只有阿姊你。我只想祝福你们两个白头到老,那样我就很满足了。”

    兰英抹了抹她的眼泪,道:“公主你不能这么想,这对你不公平,我和羽弟心中也会不好受的。羽弟是个大丈夫,他身上担着天下的责任,可他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十二分的用心。韩兰英何德何能,哪敢独享他的柔情。他的人生不仅需要我,也同样需要你,你不可以轻言放弃,好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劝羽弟回心转意,接纳你。”

    她正说着,寻阳忽然抬起了头,轻轻地问一句:“我可以叫你阿姊吗?”

    兰英先是一愣,随即略带兴奋地道:“当然可以,小妹!”

    寻阳破涕为笑:“阿姊,我真的可以得到他的爱吗?”

    兰英拉着她的手,嫣然一笑:“那当然。要我说,你这么美,也只有羽弟才能配得上呢。”

    寻阳紧拉住兰英的手:“阿姊你真大度。南朝贵族的女人,为了抢夫君的欢心,争得你死我活。她们要是有阿姊的心熊,也不至于那样呢。”

    兰英便郑重地道:“小妹,这天下大乱,人连活着都是奢望,何敢谈情爱欢心。世上又有几个丈夫能尽心呵护身边的女子,大难一来还不各自逃命?女子生在这乱世都是可怜人,互相都应是帮衬着的好姊妹,找到一个值得用心的男人则尽心服侍,何故要生争宠夺爱之心呢。”

    寻阳闻言,连连坚定地点头。

    ……

    大年夜就这样过去了。一连十几天,识乐斋中都是笑语盈盈,大家难得聚到一起,自然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尽的故事。这一晃眼,元宵节也过去了。

    檀羽这才召集众人商议年后的打算。高长恭首先介绍了长安的情况:“长安目前的商行主要包括胭脂铺、铁铺和典质行。典质行虽然发展顺利,但要到大家赚钱分红利,还需要一个不短的发展过程。钢铁铺虽然打通了商路,但毕竟长安路途遥远,难以压低成本。所以当前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胭脂铺,洛商一掷千金的很多,花在女人身上的钱自然不少。三项买卖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上万钱的纯利,维持一大家人的开销是毫无困难的。只是最近其它商铺开始纷纷效仿起来,如果没有新货的通达,恐怕要想进一步发展,也会面临较大的困难。”

    接着和其奴道:“关于土地的情况,小司马兄有七百多亩田地,今年稻谷丰收,一亩得了近三石的粮食,除了亩税和给司马兄五成的分红,我们又把佃农的月钱提高到了两百文,这样算下来,总共我们还剩了六七百石。上次用刘掌柜给的钱又买了四五百亩土地,今年收成好的话,应该还能多收千余石吧。不过,县里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地价已经高得有些吓人,想再买地恐怕也不现实了。”

    漂女又道:“自从侯家堡和鲍兄长他们的矛盾公开之后,汉中变得十分吊诡。据说国主手下也分成了两派,以前在国主身边很得势的那个幕僚司马飞龙,现在也有些失势。陈庆之三天两头往汉中跑,时常见他进出宫门,而且他在汉中还有一个秘密的宅子,我让司马大侠跟踪过几次,发现那是他和情人秘密幽会的场所。”

    “陈庆之风流成性不足为奇。关键现在国主对两边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是最奇怪的,我私底下向很多文书差役打听过,没人知道国主的想法。好像国主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事情一概没兴趣。”

    檀羽点点头,道:“陈庆之也和我说过,正因为国主的态度一向很暧昧,才让南朝奸细在汉中立住了脚跟。不过据我看,这个国主恐怕不简单,难以猜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又转头问綦毋药王坛的情况。綦毋道:“药王坛夹在两边左右为难,最近来坛中谈合作的外地客商越来越少,坛中人人自危。我来上邽之前还有谣传说,南朝人早就在算计他们,不仅派了郭七兄做奸细,而且还派了好多人去中原的天子脚下宣扬郑师的观点,搞得阿育王寺在朝廷眼中成了邪教。现在七兄已被驱逐,而且听说郑师已经在考虑举坛迁移了。”

    檀羽道:“嗯,我听下来,我们现在的关键问题还是要先打通汉中的商路,然后进一步在汉中立足,这样我们才能去对抗那些奸细。所以我打算,除了鲍小姑他们仍去长安,和夫子留在上邽,其他人我们一起前往汉中,大家合力,开辟一片新天地。”

    兰英接道:“正好,开了春就是贤良文学科,木兰阿姊和几个县学生还要准备应考。我听汉中来的先生说,前几届常科作弊很厉害,我们得提前过去了解情况,以便应对。”

    于是众人重新收拾行装,綦毋返回药王坛,令晖、陶贞宝、司马道寿等仍回长安,高长恭随行先去长安安排事务,并提些现钱,再返回汉中。而识乐斋则留了和其奴和令华看家。其余人坐着綦毋新打造的两辆行屋浩浩荡荡到了汉中。那两辆行屋林儿还给他们分别取了新名字,叫“龙行屋”和“凤行屋”。

    第十二回分工

    韩均和司马灵寿提前到汉中,将医馆旁边的小院租了下来供一大家人住。而大部人马则趁着夜色来到医馆。

    待众人安顿妥当,檀羽找林儿商议道:“在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一下,上次兰陵来汉中开铁铺,被鲍照他们组成的南盟依靠低价给打了回去。毕竟他们在汉中经营有年,不是我们现在的实力能抗衡的。所以我的想法是双拳同出,一方面打通我们自己的商路,一方面也要想办法攻击对手。不如我们两个分一下工吧,我来负责第一项,你想办法做第二项,你觉得呢?”

    林儿道:“我都听阿兄的。你有什么具体的主意吗?”

    檀羽道:“关于打通商路的事,我觉得灌钢最好的商路莫过于制作军械,所以我想明天去托人帮忙,让我们能成为向仇池库部提供铁料的商家。”

    林儿道:“好吧,我再想想我该怎么做。其他人怎么分配?”檀羽道:“影儿在汉中待了几个月,对各方较1,我想让她和英姊、慕容香主陪我。其他人就由你来安排吧?”林儿笑道:“阿兄又把这事丢给我,你就喜欢一个人跑单帮……”檀羽也笑了:“大家叫你主母可不是白叫的,跟着你比跟着我可轻松愉快多了。”

    次日两人便各自安排行动。先说檀羽这边,檀羽点漂女的将,正是因为前几个月她在汉中的主要任务就是查清汉中各方的头面人物,尤其是出入宫门的人。于是他问漂女道:“从我上次在离宫的经历看,国主的幕僚中,主要是司马飞龙和卢遐的影响力较大。影儿你觉得这两人哪个好应付些?”

    漂女想了想,道:“司马飞龙如今已经失势,卢遐似乎还能说得上话,而且据说他性格温和,倒是可以见见。”

    檀羽道:“正合我意。你知道卢遐的居所吗?”

    漂女闻言,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手札,翻看了半天,方道:“卢遐是云游之人,没有自己的宅子,目前是借宿在冷水溪国主离宫的一个小院里。”

    檀羽见她竟有这样的准备,不禁笑道:“影儿平时大而化之,没想到如此用心,还随身揣着笔记。”漂女瞪着眼道:“檀生你取笑我。本美女记性差,只好先记在纸上。不像你,心里那么多东西。”

    檀羽心里明白,漂女是把自己融入到了这一家人当中,所以才会如此用心。相比那个给司马灵寿用罂粟的野女,现在的漂女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檀羽一边想着,一边拉起兰英,道:“走吧,我们这就去拜访卢遐。”

    漂女从来不讲什么男女之防,也过来挽住檀羽手臂,三人并肩出门上了龙行屋,慕容白曜在前一扬鞭,马车飞驰而去。

    兰英在旁取笑道:“羽弟,今天你的一左一右是美女和我,比起在长安时的林儿和公主,有什么不同啊?”

    檀羽被她问得一怔。漂女道:“檀嫂,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简单的,在长安时他的眼光全在左边,因为左边是仙姑,今天他的眼光全在右边,因为右边是你嘛。”她停了一下,忽然神色哀怨起来,“真是不公平啊。檀生这么粗鲁,却天天美女环伺、左拥右抱,高阿兄那么温柔,却总是孤家寡人、风餐露宿。”兰英看她表情,笑道:“这……原来美女也动了春心啊。”漂女这才反应过来,忙连声否认,可眼光却已经迷离了。

    一路有说有笑,马车很快就到了离宫。檀羽下车给门子递上名帖,那门子进去通报,不多时跑出来道:“卢先生正和李、扬二生议事,不能出门相迎,请檀公子随我进去。”说完在前面带路。

    檀羽领着兰英三人,仍从木桥过了前院小溪,绕过了前厅。正走着,却见龙傲天和赵日天两人晃晃悠悠走了过来。那龙傲天笑语盈盈地道:“嘿,还真是檀公子你呢?上次怎么说走就走了,把觉贤他们弄得很尴尬。”那赵日天仍是板着脸,道:“什

    么尴尬,说不赢就跑,今天还带帮手来。”龙傲天道:“怎么不尴尬,檀公子把鲍掌柜气得满鼻子灰跑回汉中来,别提多带劲了。”赵日天道:“哼,惹了鲍掌柜,带劲倒是带劲,就是会把自己带进去。”龙傲天道:“你能不咒人家吗?我看你就是没本事,忌妒檀公子又有才华、又有美女相伴,你只能天天陪你家那个黄脸婆。”赵日天听他又提自己小君,心中一怯,瞪着双眼说不出话。

    檀羽轻笑一声,与兰英、漂女悄声讲了这对活宝的特点,也就不再理他们,随门子来到卢遐住的小院。

    此时,堂屋上坐着三个人,上首正是卢遐,左右分坐的是扬晚和李欣。檀羽走进屋内,拱手道:“卢公、扬兄、李兄,别来无恙啊。”三人见檀羽等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卢遐道:“檀公子,怎么有空光临寒屋?”檀羽道:“自然是有事相求,所以来卢公这里讨杯茶吃。”卢遐道:“好说好说,这二位是令妹吗?请坐吧各位。”檀羽也不客气,拉了英、漂二女坐了下首。

    卢遐道:“檀公子来得正好,扬、李二位正在我这儿争执不下,你来给他们评断评断如何?”檀羽道:“小子何德何能,敢对诸公擅加评断。”卢遐道:“檀公子无须自谦,只要讲出你的看法即可。”檀羽道:“那我试试吧。”

    卢遐道:“是这样的。上次檀公子见过的那个觉贤法师,不知檀公子是否知道,他在河东时曾大力宣扬阿育王寺郑修的佛法,结果大汗当了真,以为他们真是出自郑修门下。前两天朝廷传了个旨意,要国主彻查郑修,必要时可出兵清剿。国主犹豫不决,询问我们的意思。现在我们几个人分成了三派,以觉贤为首,极力坚持要荡平阿育王寺和药王坛,扬晚则极力反对,认为郑师是国之柱石,不可驱逐,而李欣却左右难定。这不,两人正在我这儿舌战呢。你们二位说说吧?”

    扬晚道:“当年汉武帝击败匈奴靠的是什么,正是桑弘羊帮他振兴的商贾一道。现在关河不宁、民不聊生,正是危急存亡之时。要想扶大厦之将倾,就必须依赖商贾振兴,否则不出三年,朝廷府库见底,真的只能饿殍遍野了。而通商达货,就必须重视工巧,药王坛正是秉持着这样的观念。如若药王坛一垮,则朝廷再无振兴之望了。”

    李欣道:“重商固然是个不错的主意,然而那只能是沦为某些人榨取民脂民膏的工具。今天中国要想中兴,必先开民智,民智未开,一切作为皆是水中月、镜中花,毫无根基可言。中原士民就是这么奇怪,他们的利益每天都被损害,却仍不自知。所以真的要复兴泱泱华夏,四个字,开智节用。民智一开,人民就能想尽办法生产生活。勤俭节用,是因为土地不足、资财有限,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持续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